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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烛影之变76（第1页）

寒食节

长安城尚在春寒料峭中挣扎，皇陵神道上却已肃穆如铁。乌沉沉的御驾仪仗绵延数里，在清晨薄雾与未散的霜气中缓缓蠕动。文昭帝亲扶明太后步下御辇，苍老的皇后池氏紧随其后。皇室宗亲身着素色礼服，在低沉号角与檀香缭绕中依次拜谒，无人敢高声语，唯有山风刮过苍松翠柏的呜咽。

巳时。皇城厚重的玄武门豁然洞开！文武百官朱紫青绿，携各府女眷如潮水般涌入。沉闷的祭祀之气被瞬间冲散，代之以大明宫深处梨园传来的震天喝彩与骏马嘶鸣！

梨园碧草如茵，临时搭建的彩棚连绵如锦。场中尘埃冲天！二十骑分作两阵厮杀冲撞！

黑金龙武甲！如乌云压境！银白羽林甲！若星河倾泻！冀王五公子皇甫璟身披玄色软甲，胯下墨蹄踏雪，手中金丝球杆如银蛇吐信！与他对位的，正是吐蕃王子格桑多吉！两人鞭哨如霹雳，抢截冲撞间火花四溅！莫家三子莫云从、四子莫叔白、七子莫北辰三骑呈品字形，白甲耀眼如枪锋，死死咬住突厥王子阿史那勒与波斯王子薛尔沙！明琅之与严湛这两驸马在两翼游走策应。宋麟一身玄色劲装隐于阵中，身姿鬼魅般穿梭。尘烟弥漫处，只见一只拳头大的朱漆马球在铁蹄金戈间疯狂跳跃！

“砰！”莫叔白巨灵神般一记挥杆！朱球化作流星！直扑对方球门！严湛纵马斜刺里杀出！眼看便要拦截！“让——开——！”宋麟如同玄色闪电般从不可能的角度骤然杀至！球杆划出诡异弧线！竟后先至！“啪——！”朱球被硬生生凌空勾转！变向直坠！滚入龙门！“好——！！！”羽林阵中爆惊天喝彩！

七宝鞍悬于高台！在艳阳下流淌七彩华光！败者饮的苦艾酒瓮则泛着暗绿色泽。场外勋贵子弟嘶吼呐喊！为各自押注的龙武或羽林助威！场面之热烈，直冲云霄！

百花园西侧。几株百年垂丝海棠已绽开烟霞般的粉白花朵。一方巨大的羊脂玉盘置在锦毡中央，旁边两只金丝攒花大筐中“金钱”（鎏金铜钱）堆砌成山。贵胄千金们巧笑倩兮，纤指捏起圆钱，或屏息凝神，或随意抛掷，叮当落盘声与得到绫罗绢帛赏赐的娇笑此起彼伏。

回纥公主葛晴岚一身火红骑装未卸，辫飞扬，随手抛出一枚金钱便准确落入盘中，激起一片喝彩。周家二小姐周菱歌则娴雅端庄，每枚钱币都如穿花蝴蝶般精准投进玉盘心，惹得贵妇们交口称赞。

“大姐……”莫时雨如同百爪挠心，扯着莫锦瑟的素青衣袖低语，“……咱家案子总算尘埃落定了，我想去……”她眼巴巴望着那热闹处，清澈的大眼睛里全是渴望。

莫锦瑟空蒙的眼窝微微弯起一丝清浅弧度，指尖轻轻拂开妹妹额前被风吹乱的碎。寒食节驱散府中阴霾，宫中金灯夜宴将至，是该透透气。“想去便去。”莫时雨眼睛瞬间亮如星子，随即又不放心地抓紧她的衣袖：“那你……”“我无事。”莫锦瑟的声音清冽而安稳，如同山涧寒泉，“此处花气袭人，石凳也软和，正好小憩。”莫时雨盯着姐姐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想起上林苑那场让她后怕至今的刺杀，小脸紧绷：“那……那我保证！绝不靠近水边，不打马球，不惹麻烦！打不过我就跑！”语飞快，字字郑重。

莫锦瑟莞尔，抬手极轻地在她眉心一点：“去吧。”看着莫时雨如同粉色蝴蝶翩然飞向“金钱”喧哗处，莫锦瑟指尖无意识地拂过身侧微凉光滑的汉白玉石栏，在身后侍立的碧城搀扶下，缓缓转身欲寻一处静谧角落。

“莫大小姐好兴致，赏花还是躲清静？”一道似水温柔、却如冰凌刮石的声音自身后紫藤花架下传来。

莫锦瑟脚步倏然凝滞！碧城扶她的手臂瞬间绷紧如弓弦！空气中方才那点暖融融的春日气息，骤然被这道声音冻成冰碴！

乐阳公主！

她站在一丛开得正盛的魏紫牡丹旁。繁复的缕金飞凤襦裙裹着袅娜身姿，嵌宝赤金花树冠下那张精致绝伦的脸庞毫无瑕疵，连唇角的浅笑都像是用尺规画出的标准弧度。唯有一双明澈眼底深处，沉淀着万载玄冰都无法比拟的深邃寒意。

莫锦瑟侧身，屈膝，福礼。姿态完美如同宫廷教习的范本：“臣女莫锦瑟，参见乐阳殿下万福金安。”每一个字都精准刻板，毫无波澜。

“免了。”乐阳公主唇角笑意加深，目光如同无形的探针在她空蒙眼窝与苍白面容上反复刮擦，“莫大小姐近来可好？听闻令兄沉冤得雪，将军府喜气盈门……只是……”她微微顿住，声音越轻柔婉转，却带着淬毒的刀锋：“大小姐这身子骨……似比长乐大婚时……更弱了些？莫不是……心上郁郁？”最后四字，如同烧红的针尖扎向隐秘角落！

不等莫锦瑟回应，乐阳已迈步上前：“此处人多眼杂，本宫在那边寻了处幽静的映月亭，赏几株新开的‘羽衣霓裳’海棠，锦瑟小姐一道移步如何？”她目光掠过碧城：“还愣着作甚？扶稳了莫家大小姐！莫要摔着……”命令已是对碧城下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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亭阁曲水环绕。几株名贵的重瓣西府海棠已绽开粉霞烟云，名为“羽衣霓裳”，果如其名。乐阳公主坐在铺了锦绣软垫的石凳上，支颐看着亭外花海。碧城与乐阳侍立的宫娥都屏息凝神退在三步之外。

“花……真是这世间最欺人的东西。”乐阳公主随手折下一朵开得最盛的“羽衣霓裳”，指尖慢捻着娇嫩的花瓣，“开时轰轰烈烈，占尽风流，恨不能把世间所有颜色都集于一身……可一旦风雨骤至……”她指尖稍一用力，那饱满的花瓣瞬间皱折破碎，渗出血丝般的深红花汁，染红了晶莹的指甲！“便如此刻……”她轻轻一扬手，那朵残破的花蕾跌落尘埃，被自己的裙裾无情碾过！“……零落成泥，连最后一点颜色都成了污浊……”

她抬眸，目光如同冰冷的锁链牢牢套住莫锦瑟那双空蒙的眼：“莫大小姐……你看这花……像不像……某些……眼高于顶……却终究命比纸薄的……闺阁女子？”字字诛心！直指莫锦瑟！更暗讽将军府！花瓣碾落尘埃，如同莫家这“花团锦簇”被命运无情践踏？！

莫锦瑟置于膝前的素手，指腹缓缓抚过袖口暗绣的缠枝青雀纹路。空蒙的眼窝迎向乐阳的方向，唇角竟也向上牵起一丝清浅如冰屑消融的弧度：“殿下此言，令臣女豁然开朗。”她的声音清越平静，如同拂过山巅的微风，毫无被激怒或窒碍的波动。“只是……”她微微侧，仿佛在倾听海棠花枝间细微的风声。“花开花落皆因时节，生而为花，何须畏惧凋零？惧者…唯……”她尾音极轻拖长，如同最细微的冰针穿刺：“惧那赏花之人，只擅折花…踏花…毁花…却永远不懂何为惜——花——！！！”

亭内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乐阳公主唇角那抹完美的笑意猛地一僵！瞳孔深处冻结的寒冰裂开一丝猝不及防的缝隙！她握着锦帕的手骤然攥紧！

轰——！一声沉闷的爆响混合着刺骨杀意几乎同时炸开！只见一道赤金色的流光撕裂空气！裹挟着开碑裂石般的巨力！自梨园方向如流星般穿花过树！直射亭中莫锦瑟面门！

“大小姐小心——！！！”碧城凄厉尖叫！乐阳公主近身的灰袍老妪已鬼魅般探出枯爪！

千钧一！莫锦瑟身体在电光火石间被一股巨力猛地向后拽倒！

噗！那赤金色的光芒擦着她的额角丝射入身后海棠树枝干！赫然是一只鎏金嵌宝、足有婴儿拳头大小的金属马球！！！

尘土夹杂着断裂的海棠碎屑与鲜红花瓣如同血雨般簌簌落下！洒了莫锦瑟满头满肩！方才那位置若非碧城情急爆出全身内力死命拖拽，她头颅已然破碎！

莫锦瑟被碧城死命护在身后！急促的喘息撞在冰冷的石阶上！空蒙眼窝因生死一瞬的巨大冲击而剧烈震颤！心脏如同被无形巨掌死死攥住！

“怎么回事？！！”“保护殿下！！！”一片混乱尖叫！数道羽林军身影已飞掠而至！

咴——！一声暴烈马嘶由远及近！宋麟！一身玄色劲装染满灰尘草屑，跨着墨蹄龙驹如同浴血的杀神撕裂海棠花丛！手中金丝球杆还保持着掷出的姿态！他一眼扫见亭中情景，瞳孔骤缩！翻身下马几步便冲到莫锦瑟身侧，将她颤抖的身体半揽入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