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窒息感如同深潭淤泥,死死攫住莫锦瑟的心肺。宋麟的怀抱带来的灼热温度骤然抽离,取而代之的是刺入骨髓的森然寒意。有人……终究是按捺不住了。在那片混沌模糊的黑暗视界里,一道如同淬了九天寒冰、带着刮骨钢刀锋锐的厉芒,猝然自她素纱之后空茫的眼窝深处爆射而出!
剧痛撕裂右肩!是剑舞交锋中宋麟失控重剑留下的暗伤在疯狂叫嚣!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那片被震荡伤及肺腑的痛楚!她牙关紧咬,舌尖瞬间弥漫开浓郁的铁锈咸腥!硬生生将涌至喉头的痛哼与翻腾的气血压回腹腔深渊!
不能倒!为时雨!也不能倒!
她猛地挣直腰背!如同狂风中折而不弯的青竹!那单薄得仿佛一阵风便能吹散的身躯爆出令人心悸的决绝力量!视线“落”向瘫软在冰冷金砖上、被巨大恐慌淹没的碧城,声音如同极北荒原刮过的冰刀,带着碾碎一切的寒霜,每一个字都砸在金砖之上,铿锵带血:“跟我来!”话音未落!墨绿色锦缎裙裾如同狂怒的玄鸟之翼!猛地撕裂凝固的空气!她整个人已然化作一道疾掠的墨色雷霆!没有分毫迟疑!没有片刻踉跄!度快得撕裂残影!向着那灯火通明、丝竹靡靡的宫阁西殿方向!暴射而去!
这疾如风火、精准无误、踏破生死关卡的决绝身姿!哪里还有半分被无边黑暗囚禁的“瞎子”应有的摸索与迟滞?!
宋麟甚至来不及反应!只觉得一阵冰凉疾风刮过脸侧!那道青影已然在前方十步之遥!他瞳孔骤然缩紧!心脏仿佛被无形巨手死死攥住!巨大的惊骇如同冰水浇头!方才的温存与悸动被撕得粉碎!他抬脚欲追!“嘶——!”左肩胛深处一道尖锐的撕裂感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凿入神经!旧伤爆的剧痛让他身形猛地一顿!闷哼强行咽在喉咙深处!皇甫洵站在他身侧,那双总是平静如渊的墨色瞳孔此刻亦掀起了滔天巨浪!里面翻滚着难以置信的震惊!错愕!乃至一丝……仿佛窥见万年冰雪下突露锋芒的绝世凶器般的警惕与狂热!
“跟上去!”皇甫洵低沉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两人强忍各自心头的惊涛骇浪,再无半分停留,如同追索猎物的箭矢,紧随那片撕裂夜色的墨绿残影!
砰——!!!一声如同炮石轰击城门般的恐怖巨响!猝然炸裂在长杨宫西暖阁的宁静幻境之中!雕花门板裹挟着万钧之力被狠狠撞开!如同破碎的风筝般猛地向内砸落!断裂的门栓如同垂死的鸟翼打着旋儿飞出!沉重地摔在波斯金线地毯上!整座殿阁都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裹挟着尸山血海般煞气的风暴撼动了一下!
暖阁内!暖香袅袅!华灯如昼!周菱歌正斜倚在铺着雪白貂绒的湘妃榻上,纤纤玉指捻着一枚晶莹剔透的紫晶葡萄,对着坐在对面的回纥公主葛晴岚巧笑嫣然:“殿下不知,中原的花样可比这葡萄还要玲珑千万……”话音戛然而止!如同优伶唱戏被掐断了喉咙!
门板炸裂的巨响混合着刺骨寒风猛地灌入!吹得壁角宫灯烛火疯狂摇曳!一道墨绿色、如同裹挟着九幽深渊万载寒气的纤瘦身影!在门框破碎的烟尘木屑之中!如同索魂的罗刹!骤然降临!
周菱歌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如同被泼了一层厚厚的水银!捏着葡萄的手指猛地一僵!晶莹的果肉从指间滑落,跌在昂贵的丝绒上,洇开一小片湿润的紫痕。她下意识地从榻上弹起,眼中先是掠过一丝被惊扰的愠怒,随即被瞬间淹没了全部眼白的巨大惊骇吞噬!“莫锦瑟!”尖利的声音因惊愕而扭曲走调,“你疯了?!竟敢擅闯?!毫无规矩!!”那声音带着惯有的高高在上与刻薄,试图用世家嫡女的姿态压下心头骤然弥漫开的冰冷寒意。
回答她的不是言语!是比言语更锋锐!更暴戾!更直击灵魂的雷霆打击!
莫锦瑟!对那刺耳的尖叫置若罔闻!更对斜刺里葛晴岚如同受惊麋鹿般猛地从绣墩上弹起的错愕身影视若无睹!静!非静止!而是暴风雨撕裂苍穹前那万分之一弹指的致命寂静!
下一瞬!
风起!
青色的身影如同鬼魅穿行!度之快!带起的残影仿佛在原地留下凝固的错觉!墨绿裙摆席卷出一道死亡风暴!五指箕张!如同出闸的困龙!裹挟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精准!狠厉!毫不留情地——狠狠抓向周菱歌那梳着繁复髻、点缀着细碎珠翠、在灯光下闪烁着虚荣光华的头顶!
噗嗤!咔吧!指甲刺穿繁复丝与紧束根处的皮肉的粘滞微响!混合着簪金钗被蛮力硬生生扯断、崩飞的碎裂脆音!几乎不分先后地炸开!
“啊嗷——!!!”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骤然撕裂了暖阁所有虚假的宁静!
周菱歌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巨力猛地向上狠提!身体被迫弯折成一个极其诡异的弧度!后仰!悬空!只有被暴力提着的头皮作为唯一的支点!剧痛!无法想象的剧痛从头顶每一寸神经末梢疯狂炸开!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瞬间贯穿了天灵盖!眼前金星狂舞!仿佛下一秒整个头皮就要被硬生生撕扯剥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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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眼泪、鼻涕瞬间失控地喷涌而出!糊满了因剧痛而扭曲变形、再无半分优雅的狰狞脸庞!精心描绘的妆容变成五颜六色的油彩!双手徒劳地在空中抓挠,试图去掰开那只如同精钢浇铸的铁腕!那铁腕纹丝不动!只有那冰冷的指腹深深嵌入了她的皮肉!仿佛要捏碎她的头骨!
葛晴岚彻底吓懵了!她来自草原,崇尚武力,却也从未见过如此凶悍、如此原始而充满毁灭性的女子杀气!蜜金色的脸庞褪尽血色,身体如同石化般僵在原地,那双总是带着热烈野性的眼眸里此刻只剩下纯粹生物本能的、面对掠食者顶峰的——恐惧!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羊羔!连呼吸都彻底停滞!她能清晰地“听”到周菱歌头皮被暴力拉拽下出的、极其细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撕裂回响!
空气如同冻结!暖阁内香烛的气息被一股浓烈的、刺鼻的恐惧汗水与血腥味(周菱歌指甲划破了莫锦瑟手背)彻底覆盖!
宋麟与皇甫洵的身影终于撞破门口的狼藉,闯入这片炼狱般的场景!
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两人血液骤冷!
莫锦瑟!墨绿色的身影在烛火摇曳的光影里挺立如标枪!那只沾染着新鲜血痕的右手(自己手背被周菱歌抓伤渗出的血)如同来自地狱的刑枷!牢牢焊死在周菱歌的髻根部!周菱歌整个人如同一条离水濒死的鱼,被硬生生悬吊在那五根索命钩爪之下!双腿离地无意识地踢蹬,喉咙里出嗬嗬的破风箱声响,痛苦与恐惧让她如同触电般剧烈抽搐!
那张素纱覆面的侧脸!没有任何表情!冷硬得如同北境苦寒之地打磨了万载的玄冰!在晃动的灯火映照下,竟折射出一种近乎非人的、残忍与暴戾交织的寒光!唯独露在素纱之下那紧紧抿成一道绝对肃杀直线的嘴唇,以及下颌处绷紧得仿佛下一秒就要崩裂的弧度,无声地宣告着她此刻——神佛无赦!玉石俱焚的毁灭意志!
那……还是那个传闻中温婉娴静、只知琴棋书画、眼不能视的“草包”将军府大小姐?!分明是自九幽血狱中破封而出!以杀证道的——灭世修罗!
“时雨!在哪?!”
莫锦瑟的声音终于响起!没有咆哮!没有歇斯底里!甚至没有任何一丝情绪的起伏!冰冷!如同万载玄冰地核深处凿出的寒流!坚硬!如同九天之上坠落的、磨去一切生机的殒星精铁!每一个字都带着斩钉截铁的绝对意志!如同最沉重的审判之锤,狠狠砸在那片被痛苦笼罩的暖阁上方!
那五根指节修长、因常年抚琴与暗握剑柄而覆着薄茧的手指,已如同钢爪般狠狠地、死死地攫住了周菱歌头顶盘绕的髻根部!
“啊——!”周菱歌头皮炸裂般的剧痛骤起!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猝然烫在头顶!整个身体被那股狂暴的力量扯得如同风中秋叶般猛地向后一仰!精致的容颜因剧痛和极度的惊怖瞬间扭曲变形!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抓莫锦瑟的手腕,尖利的指甲划过莫锦瑟手背,留下几道渗血的伤痕!
“莫锦瑟——!”一声惊怒尖锐、刺破耳膜的厉叱如同炸雷般响起!来自门口——乐阳公主皇甫月!她刚踏入暖阁,那双永远雍容华贵的眼眸此刻因突如其来的暴行瞬间冻结,燃起难以置信的怒火!她精心保养的指甲狠狠掐入了扶手!“反了你了!还不给本宫放手!”
紧随其后的宋麟与皇甫洵冲进暖阁!宋麟眼中惊骇未消,下意识就要上前阻拦:“锦瑟!”却被莫锦瑟周身骤然爆的那股如同实质寒冰般的肃杀之气死死钉在原地!那一刻,那个总是温婉静默、甚至带着几分病弱苍白的“草包”大小姐,如同雪域深渊里撕开伪装的嗜血冰凰!那双覆着素纱的空洞眼窝,仿佛正喷射出能将人灵魂冻裂的寒焰!
莫锦瑟对周遭所有的暴喝、拉扯、斥责置若罔闻!她的世界只剩下掌下这具因恐惧而剧烈颤抖的身体,和那刻入骨髓的名字!
“时雨在哪儿?”声音比极北寒渊下的玄冰更冷!更硬!每一个音节都像是淬毒的冰棱在刮擦空气!那只死死扣住髻的手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更加用力地向上一提!周菱歌几乎半个身子都被这股蛮力强行吊起!脚尖几乎离地!头皮仿佛要被生生撕裂剥开!
葛晴岚早已吓得花容失色,如同受惊的鸟雀般猛地后退几步,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大气不敢喘,那双来自草原的、充满了野性与征服欲的蜜色眼眸,此刻只剩下纯粹的、面对原始凶兽般的惊惧与瑟缩!眼前的莫锦瑟,哪里是先前那个看似无害的盲女?!分明是从地狱血池里爬出来的索命罗刹!
“我不知道!放开我!疯子!你这个疯子!”周菱歌声音带着哭腔与极度的歇斯底里,双脚徒劳地踢蹬着,剧痛与巨大的羞辱让她眼泪鼻涕混了一脸!“我不知道莫时雨在哪儿!她不见了关我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