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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100(第14页)

她看着他,很多天不见,或者说,这几年断断续续地相见,她还是能很清晰地察觉出他的变化。他变得更敏锐,在人情往来上,变得更加从容,更游刃有余。她跟随他的目光,也往庭院中看了一圈,两个人并肩站着,影子却叠不到一处。

连朝说,“如你所言,玛玛走后,我知道一切都在变化。她的屋子已经空了,她留下来的东西也全部化烟化灰,就连我现在看庭中草木,也和她在的时候,大不一样了。世上没有不变的东西,善人会变恶人,清官会变贪官。少年人会变成垂暮的老人,生老病死每天都在发生。你又怎么能奢求,人能时时刻刻为自己准备好一条出路?通过一辈子依靠别人,让自己的生活一成不变吗?还是说你想用我,来帮你维持住,你心中那些不想变化的东西?”

与岑冷笑一声,看向她,他在她面前从来温和,鲜少露出这样的神色,或许这是第一次。他眉目之间有嘲讽,有愠怒,有不解,有不甘甚至他自己都从未察觉出来的嫉妒,“如以前那样,不好吗?秋天我们去陶然亭,去玉泉,去西山,去潭柘寺听晚钟,难道那时的你不开心吗?还是你真的以为,他送你去御门听政,他送你到朝臣面前,是真的尊重你,爱护你,甘心把江山和权势拱手分给你?”

他说,“先帝驾崩,你们不能出宫,明面上是内务府的疏忽,贵太妃不能做主。当时的宫中,谁能做主,你想一想,他又为什么不?你被分到慈宁花园,为什么偏偏是三年后,先帝国丧的最后一年,被调到御前?从不是什么偶然的因缘际遇,而是他已经等到时机,恰好需要一枚棋子了!你再细想,养心殿是什么地方,御前的规矩比宫中任何一处的规矩都要森严,没有他的默许,御前的常泰会心甘情愿地替我向你传话吗?你别忘了,常泰的师傅是谁,他们的主子又是谁!”

他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不可控制地向她说了这么多。他想自己一定是疯了。

他想他独自去御前请求赐婚,一定也是疯了。在他知道一向只给御前、慈宁两处请平安脉的胡胜常,也出现在盘儿胡同,他就隐隐约约生出一种失控感。虽然他难以说清楚,但是他本能地知道,有些东西,如果他再不牢牢地抓住,他或许要永远地错过。

他极力在短时间内整理好心绪,知道再继续说下去,对谁都不好,却也不敢再看向她,轻声说,“对不住。”

身边的人没有回答他。

仿佛哪里空落落的,他像一个溺水的人,一路上总是拼命地抓拼命地抓,想要抓住那颗岸边的苇草,却发现拼尽全力似乎还是难以抓住,哪怕筋疲力尽也不肯放手。

他其实来这一趟,有很多话想对她说。临到此时,反而不知道从何处说起,无端生出几分情怯之感。他想或许他不应该催逼她太甚,可以先冷静下来,给彼此一点时间。

于是淳贝勒最后只说,“无论如何,这件事情快要结束。我以此事,向万岁求得一份恩典。于是淳贝勒最后只说,“无论如何,这件事情快要结束。我以此事,向万岁求得一份恩典。这条路我永远为你保留,你可以随时来找我。”

他最后看向她,有些瘦削的,单薄的身影,连影子投到地上,都是浅浅地一痕。

他说,“天气回暖之时,万物又会在新的轮回中生长。垂荫堂前也会花开铺绣,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来。”

他深深地望了她一眼,随后提袍下阶。站在一旁的敬佑在他身侧,比手送他出门,在越过门槛的时候,他微微停顿,却最终没有回头。

剩下这几天里,每天晚上都有不同的法事。死去的人若是魂灵有知道,也许也正坐在人群中滋滋有味地看着。有些老太太们,在家中久坐也是无聊,便欣然聚在这里,看那道士一会儿打鬼,一会儿拿着灵幡念念有词,一会儿拿着纸钱引火,其实天底下这样的丧事办得大差不差,看别人的身后事看得全情投入,有时何尝不是在看自己的?

个中要参与的仪式,有敬佑在操持。譬如与师傅们客套,尽主人家该尽的礼节,请长辈来做都管,来吊唁的客人跪拜还礼……他仅仅用了一天的时间,就将这些人情往来学得很从容。

或许也是因为连日来几乎没有好好睡觉,他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憔悴,但在经办这些事情时,又显得格外地神采奕奕。也许沉寂了三年的他,在祖母的葬礼上,再一次发现自己“被需要”,发现自己是“有用的”。

今天晚上约莫又是一个通宵。有些亲戚太太年岁已大,不能久留。连朝便与请来帮忙的伙计一起,提灯送她们回家去。离开炭盆,走出家门,才晓得外面有多么冷。身边的老人家走得缓慢,连朝便也侧身提灯,扶着老人家慢慢地往回走。

一路上,老人家一直握着她的手,絮絮叨叨地和她说了不少话,譬如老一辈儿年轻时相与的故事,她的玛玛是一个多么勤劳,多么坚毅的人,又殷切嘱咐她要多看看以后,要照顾好自己。她也一一地答应着。

前面灯火辉煌,不知不觉,她们已经走了很远一程路了。老太太的家人得了信,匆匆来迎接,彼此寒暄一回,道谢一回,老太太的孙女儿便搀着她玛玛,祖孙两个有说有笑地往家里去了。

只剩下她一个人,站在原地,目送她们。

那个女孩子也留着长长的辫子,走起路来辫梢轻轻摇晃,极亲热地挽着她玛玛的手。连朝看着她们,看了很久很久,总觉得看不够似的。

可是她们毕竟已经走远,渐渐地拐过胡同,连灯笼影子也看不见了。

她才如梦初醒一般,孤伶伶的,提着灯笼,往相反的方向走。

二十年来万事同,今朝歧路忽西东。

胡同里昏暗,风声掠过树梢,听起来无端觉得很凄厉。把她提着的灯笼,也吹得纷飞摇晃。

她这一路走来,凭借心性,走得很坚定。可是在这一条回家路上,她却觉得孤寂,好似自己站在川上,面前是浩浩荡荡的江流。

她知道她什么也留不住。

而远处隐约的亮光,混杂在风声里的哀乐,无端令她生出一股无可依凭的感觉,仿佛她也是昏惨惨黄泉路上的游魂,漫无根蒂,被尘寰所抛弃,不知道应该飘向哪里。

冷风刺骨,明月悬天。

生与死,总是来得这般快。

她无端地想起他的话——当往昔的一切统统不复存在,唯一能珍惜的,只有现在。

身后传来极其清淡的一痕香气。随后一个更明亮的灯笼,出现在她面前,和她

提着的灯笼并行。

皇帝携过她的手,稳当地握住,肌肤之间温度交递,她忽然放下心来。

她听见身边的人说,“你选择他,他就这样地对你。”

在你最需要的时候,在你再一次走上人生的生死路的时候,将你丢弃在夜晚的风露里。

听见他的声音,忽然很想哭。

眼眸酸涩,到底不肯落下泪。只是如往常一样,低垂着眉眼。

他将一切都看在眼里。

他昨夜辗转难眠,今日驾临顺郡王府,明明离得很近,却近乡情怯。

出来时看见不远处一盏明灭的灯火,似乎摇摇欲坠。几乎不用仔细辨认,本能地知道那是她。

他跟在她身后,静默地走了很长一段路。

心中百感交集,分不清怨多些,恨多些,还是总觉得常有亏欠,总觉得自己还不够尽力。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问,但是很难得地,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反问他。

他最终什么也没有多问,压抑下那些心神,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柔声说,“回家吧。”

她极轻地“嗯”了一声。

两个人肩并肩,风吹得影子也交叠在一起,慢慢地走回家。

身边的手,并不提供完全的依靠,却知道她在什么时候最需要,在她最需要的时候与她同行,彼此扶持,一起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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