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抗拒什么?还是,真的只是累了?
辛梦璃纷乱地猜测着。
被按摩后的舒适感与内心的空洞感交织,形成一个怪异的旋涡。
一个念头忽然冒了出来,带着补偿和某种试探:要不……今晚破例让他睡主卧?给他点甜头?
她被自己这个想法惊了一下,一种陌生的、需要主动示好的感觉让她有些错愕。
她怎么会这么想?这不符合她一贯的处事方式。可那念头就是固执地存在着。
按摩肩颈结束,顾宸沉默地起身去端来了洗脚水。水温被他调试得一如既往的妥帖。他蹲下身,轻轻托起她的脚踝,放入水中。
辛梦璃俯视着顾宸头顶的旋,看着顾宸动作间露出的温顺侧脸。
顾宸的动作依然轻柔、熟练,指尖擦过脚背的力道无可挑剔。
但恰恰是这份无可挑剔的“正确”,让辛梦璃心里的不安如同投入滚水的冰,迅膨胀、尖锐。
她忍不住回想起顾宸以前给她洗脚的样子——他会用指尖拨弄温水逗她,会仰着脸讲些拙劣的笑话或者当天的趣闻,眼睛里闪烁着温暖的光。
此刻的静默,只有水流搅动的声响和浴室方向传来的遥远滴水声,构成了一种无声的疏离。
辛梦璃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试探和一丝紧绷。
“你怎么…这么安静?”
顾宸抬起眼帘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不再有以往的炽热或讨好,只有一片深沉的平静。他用一种陈述事实般的平淡语气回答:“我以前话多,你不是总说我吵,烦人么?”
说完,他不再看她,只是细致地用毛巾包住她的双脚,轻柔地吸干每一处水痕。这亲昵的动作在此刻显得冰冷而程序化。
“好了,”
顾宸端起洗脚盆站起身。
“我回去休息了。”
他没有丝毫犹豫,径直走向浴室处理掉水,然后迈步走向自己住惯了的那间次卧,留下一个决然又平静的背影。
辛梦璃僵在沙上,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一种强烈的冰冷预感攫住了她的心脏,比窗外渐起的晚风更甚。
她感觉顾宸变了。彻彻底底的变了。不再是那个无论遭受何种冷待都会默默热温暖她的存在。
现在的他,像是壁炉里精心燃烧过后的灰烬,外表温顺依旧,内核却早已冷却,不再释放一丝暖意。
这巨大的落差感,让辛梦璃无所适从,甚至感到一种恐慌。
辛梦璃下意识地站起来,那“让他一起睡”的念头从未如此强烈。这几乎是打破她自身规则的让步,一种急切的挽回信号。
然而,就在此刻,手机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李文豪”的名字闪烁着。要是以往,她或许会带着点隐秘的得意迅回应。
一条“好无聊,想你了”的信息仿佛带着刺耳的尖啸。从前让她心跳加的邀约,此刻却让她心底生出难以言喻的厌烦。真缠人!她蹙紧了眉,辛梦璃第一次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烦闷,甚至是不悦。那股纠缠感,前所未有的清晰。
然而,与李文豪那复杂的关系让她无法真正漠视。她烦躁地抓了抓头,最终,那股为了弥补某种不甘的执着还是占了上风。她拢了拢头,换了身更光鲜的衣裙,将心头那丝对顾宸的不安和骤然生出的愧疚强行压下,推门而出。
回到房间,并未开灯。顾宸熟练地摸上床,将自己深深陷入床褥之中。窗外渗入的微弱光线勾勒出家具冷硬的轮廓,也落在他沉静的脸上。他闭上眼,并没有立刻睡着,但心湖并非预想中的空无。思绪却异常清醒,如同退潮后裸露的礁石,清晰地映现出那决定性的一幕——
她签下离婚协议书的那一刻,笔尖划过纸面时沙沙的声响,清晰得如同刮过耳膜。
并非愤怒,亦非悲伤,是一种沉甸甸的巨石被骤然移开后的、令人头晕目眩的失重感。血液似乎重新找到了流动的路径,呼吸也变得前所未有的顺畅,仿佛肺部积压了多年的尘埃,一朝清空。他记不清自己签字时是不是也那样平静,只觉得那两个字落笔的分量,竟不如想象中沉重,反而像是卸下了千钧枷锁。
解脱。
冰冷的指尖在黑暗中下意识地拂过身下平整的床单。那薄薄的协议,此刻就躺在床头柜最深的抽屉里,像一颗悄然埋下的种子,只等待命运的春雨催生最后的绿芽,割裂这早已枯萎的藤蔓。他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在这最后的一个月里,维持住这份平静的假象,不吵不闹,不做任何可能节外生枝的举动。
撑过去。
只待那法定冷却期的尽头,便是他重获呼吸的自由之地。
他深深吸气,仿佛吸入了窗外无边无际的、清冽的夜风。
不久,顾宸的手机屏幕在床头骤然亮起强光,又迅暗了下去,如同投入深潭的一颗石子,短暂地扰动了黑暗,旋即沉入永恒的寂静。
顾宸甚至不需要看,也能准确勾勒出那屏幕亮起时的内容——必然是李文豪挑衅的言辞,精准无比地卡在辛梦璃出门不久的时间点,如同那些年里无数次被投递的冰冷刀刃。
以往看到这样的信息,顾宸无论如何伪装,眼神里总会掀起一丝裂痕,会默默删除或关掉手机生闷气。
但这次,顾宸只是远远瞥了一眼那屏幕投射在墙上的微光,如同看一颗与自己再无关系的遥远星辰。他没有任何伸手拿起查看的冲动。那片喧嚣、那些屈辱、那种被无谓牵扯的愤怒和钝痛,都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再也无法触及他的内心。
因为不在乎了。
真的不在乎了吗?
顾宸在睡梦中,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又缓缓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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