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尘横在膝上,尘丝绷得笔直,像一根随时会弹出去的弓弦。符衍没动,呼吸沉得几乎听不见,眉心那道符纹在皮下微微烫,像是刚烙上去的铁印还未冷却。
他体内那道符印,正静静沉在丹田深处。不是虚影,不是残痕,而是真正凝成了一体——轮廓清晰,阴阳二气在其内缓缓轮转,如磨盘相推,不疾不徐。这枚符印不再依赖外力压制,它自己在动,在呼吸,在与他的心跳同步。
通天箓伏在背后,刚才那一瞬的剧烈共鸣已经平息,但箓上暗金纹路仍有些许微颤,像是刚刚跑完一场长路的马,筋骨还在抖。
他没急着睁眼。
太极之意仍在流转,一圈一圈,如水漫过沙地,无声无息地覆盖住所有躁动的痕迹。他知道,刚才那一声低语虽已散去,可窥视并未结束。某些存在,已经记住了这座云台的方向。
就在他准备将神意彻底收回识海时,丹田中的符印忽然轻轻一震。
不是反噬,也不是崩裂,而是一种……觉醒般的脉动。
刹那间,一股无形波动自他体内冲出,顺着经脉直上脊椎,撞入眉心符纹,再由通天箓猛然释放——如一道无声的钟鸣,扩散向四面八方。
他察觉到了,立刻抬手欲封。
拂尘尘丝刚扫过心口,便被一股反冲之力震得微颤。那股波动已经离体,冲天而起,撕开云层,直贯九霄。
来不及了。
东方天际,第一缕紫气浮现。
起初只是一线,转瞬便如江河决堤,浩浩荡荡自昆仑之东奔涌而来。三万里紫气翻卷,层层叠叠压向山巅,仿佛天地都在朝此地朝拜。祥瑞之气弥漫,灵气沸腾,云台四周的石缝里竟有嫩芽破土而出,迎风即长。
可就在这紫气最盛之时,西北方地脉深处,一声闷响自地下传来。
血光冲天。
一道猩红煞气如巨蟒破土,从地底直射苍穹,与紫气交错缠绕。红紫二色在空中交织,如同经纬线织成一张巨网,覆盖整个昆仑上空。祥瑞与凶兆并存,天地气机瞬间紊乱。
灵气暴动,煞气外溢,虚空出现细微裂痕,像被无形之手撕开的布帛。山体微震,守山金甲神将刚要腾空上报,却被一股无形压力按回原地,动弹不得。
云台边缘,一名昆仑童子正捧着玉简走过,抬头望天,脸色骤变。
“紫气东来……血光贯日?”他声音抖,玉简差点脱手,“此象不吉!快报圣人!”
话音未落,一道目光自昆仑深处投来。
那不是视线,而是一种存在本身的凝视——仿佛整个天地忽然安静了一瞬。
老子睁眼了。
他坐在玉台之上,未曾起身,也未言语。只是那一眼,便让翻腾的紫气缓了下来,暴动的煞气停止了蔓延。天地间的躁动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轻轻抚平,裂痕闭合,灵气归流。
片刻后,他轻叹一声。
“符道初成,已惊天地。”
声音极轻,却如律令落地,回荡在昆仑每一寸土地上。不只是人听见了,山听见了,风听见了,连地脉深处那缕血光都微微一滞。
云台上,符衍终于睁眼。
眉心符纹缓缓隐没,拂尘收拢,尘丝垂落肩头。他伸手,轻轻扫去肩上一点灰——不是石粉,是符印成形时逸出的一丝符灰。
动作很轻,却与数个时辰前那一弹,形成闭环。
那时他还在压印、藏息、稳局,如今,他只是醒来。
天上的异象还未完全散去,紫气与血光仍在高空纠缠,像两股不肯退让的意志。他抬头望着,脸上没有惊,也没有喜。他知道,这一印成,便再无法藏。
不止冥河听见了动静。
还有别的神念,从极远之地扫来。有的冰冷如霜,有的炽烈如火,有的沉默如渊。他们都在看,看这异类所成之符,究竟算不算一道“道”。
他不回避。
符印沉在丹田,稳如磐石。它虽小,却已能载道。不是避世的壳,而是破局的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