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病自己这个身子丶这颗心,便都是他……
覆朝之战时,孟家颇受波及。作为孟氏第八世的家门长子,孟远舟投身军旅,在边关与宇文贽同营,对那骁勇深谋的十六岁小将着实叹服。
那年冬,孟远舟率一队轻骑迂回敌後,因风雪迷途,险些葬身冰谷。正是宇文贽亲率精锐突入敌阵,硬生生撕开一条血路,将他残部接应回来。
自此,二人协同作战,进退得法,孟远舟善布阵设伏,宇文贽精于冲锋陷阵,被军中主帅誉为“老狐狸配了匹小狼崽子,倒比兵书之法还妙得三分!”
战後新朝建立,论功行赏时,孟远舟却主动退了军籍,重回孟草堂。
这回孟远舟来大荐福寺,本是来送一批药材至寺里医僧部门。在山角的荐福镇碰到那暗卫老宁四处寻药,二人本也是当年营中旧识,孟远舟从暗卫老宁处得知乃是宇文贽为友求药,便随之跟去驿馆。见徐菀音病势危重,忙让宇文贽护送她,和自己一道回了青崖药谷。
孟家世代做药,对伤寒之症也制得有独门药剂。徐菀音到了此处,方两剂药汤服下,病势便得见缓。宇文贽这才令暗卫老宁去将柳妈妈二人接来,方便继续照顾她。
却说宇文世子与柳妈妈二人交待好後,又叮嘱暗卫老宁继续在此保护,便打马北行了。
待他走後,床榻内的徐菀音却悄悄睁了眼。
原来她早在柳妈妈与若兮刚到时,便已醒转。却实在羞赧得不敢睁眼,便仍是闭着眼,由着那已照顾了自己两个日夜的宇文世子,继续将自己拢靠在他怀中,擦脸丶喂药丶极致爱怜……
心中更是挥之不去,前面两个日夜里的种种——自己昏昏沉沉丶时醒时迷之间,偶尔醒神,见那世子爷整副神魂俱在自己身上,那般灼热急切丶小心翼翼,生怕自己要就此离去的惶然模样……
十四岁独自在外的小女郎,确是从未经历过这般细密绵匝丶恨不得将心血抽干来交付与她的情意。
也有那朦胧恍惚间丶令她红了脸的细碎记忆——记得他好似曾替自己除换衣衫,用轻柔的帕子擦身,还有……那带着他呼吸中的木香扑面而来,湿湿软软印在自己唇上的那些……轻柔的吻。
虽未曾与他吐露出一个字,她心中却已知晓,无论如何,自己这个身子丶这颗心,便都是他的了。
她尚年幼,今冬之後方至及笄,对男女情爱等事并不甚了了。被谁人如何爱着,自己又是不是也爱着何人,心中牵挂思念一个人是何感受,被那人抱着丶吻着又当是何种反应……等等情由,她未曾想过,也不觉着该当要想,便只是懵懂。
然而,再是懵懂无知,对宇文世子那浓烈得几乎要将人融化的爱意,她还是清楚知道的。那日在那细香竹林里,被他压覆于身下强势深吻时,她也有了些意乱情迷之下的心绪动荡,事後虽自己将那心动归于了悖乱禁忌之罪愆带来的不安,却又隐隐质疑,自己为何竟偶有回味?
这日,柳妈妈和若兮来了,他却走了。耳中听着他离去的声音,回荡着他方才所说的,要“托请家中长辈至岭南徐府提亲”那话,声音那般低,却透着那般笃定,心中乍然便似被人覆上了一层温暖厚实的棉被,不再是之前那般,晃悠的丶孤清的……
却又有些隐隐的害怕,心想自己怎能如此依赖了那人呢?
若兮与柳妈妈在厢房外忙碌着归置带过来的那些物事。小丫头想起专门打包带来的香,便从香匣中取了点徐菀音日常爱的蔷薇香,燃进了寝帐悬香球内,正拎了两挂悬香球悄悄走进厢房,擡眼就看见,小姐安安静静地躺那处,眼儿睁得大大的,不知在望着何处。
若兮欢喜地轻呼一声“小姐醒了……”,急急地走过来,一壁将悬香球挂在寝帐两角,一壁看向徐菀音,见她眼珠儿转动,确是醒透了的,方将声音放得大了些,唤道:“柳妈妈,小姐醒了。”
两名忠仆一起扑到徐菀音榻前。
柳妈妈:“我的心肝儿好小姐啊,这可究竟是发生了何事?不是好好地去那迎佛法会画画儿的吗,怎的却病成了这般……那宇文世子却又怎生出现在此处?啊哟哟……”
若兮不满道:“柳妈妈,你可倒好,是学堂里的夫子麽?这麽一连串的问题跩给小姐,小姐是醒得太早了怎的?”
柳妈妈被若兮说得,一边点头称是,一边将自己两个手捂住一老一小两张嘴,俱各噤了声,紧张地看着榻上仍是虚弱的小姐。
徐菀音过了一息,轻轻问道:“他……走了麽?”
若兮一转眼珠,“小姐问的是世子爷吗?……哦,自然是问的世子爷,是的,世子爷方才亲自给小姐喂完了药,又妥妥交待了柳妈妈和奴婢,这才离开的。”
徐菀音莫名叹了口气,还未开口,那小丫头又道:“小姐可要问,世子爷去了哪里?”不等回话,却是笑起来,“这个嘛,世子爷可没告诉我与柳妈妈……若是小姐醒着,想来世子爷肯定会告诉小姐……不过若小姐醒啦,世子爷怕是就不愿意走了……”
柳妈妈嫌这丫头聒噪,伸手在她头额打了个爆栗,转头对徐菀音道:
“小姐……呃,这下便要改唤作小姐了麽?还是……仍唤作公子?”
徐菀音眼神往自己身上一瞟,脸儿一红,道:“仍唤作公子吧……”
若兮吐了吐舌头,柳妈妈瞪她一眼,道:“宇文世子吩咐了几句话,让老奴说给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