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妈妈一见这情形,当下就心中一沉。
等到柳妈妈从街面上回来,见那马车还在,显是已经装满了包裹物事。先前那放包袱的丫头跪在一侧默默垂泪。
柳妈妈忙躲到一旁,心中惊惧,生怕看到自己最不愿看见之事。
却见那丫头冲着马车车厢内磕了三个响头,站起身来擦着眼泪朝大院门内走去。同时却冲出来一名一瘸一拐的丫鬟,下裙後满是鲜血,不管不顾地便要爬上马车,却显是因挨打受伤,无论如何也爬不上去,只是哀哀痛哭,口中不断低呼“让我陪姑娘去……”
柳妈妈脑子里嗡的一声,她认得那跛脚丫鬟,正是紫珏姑娘的贴身婢子小玉。
坐在前架上的车夫看得不忍,对那小玉说道:“别爬了,下去吧,我看她是不成的了……”
小玉充耳不闻地继续往上爬,直挣得裙後又浸出不少血渍,痛得龇牙咧嘴的,终于爬上了马车,滚爬着进去,便听见她凄然低呼“姑娘别怕,小玉来了……”
车夫叹口气,朝院内一人看了一眼,见那人点点头,便举起马鞭,“驾”的一声赶车走了。
柳妈妈心中狂跳着回去,见若兮也一脸泫然,她一直守在院里,亲眼看见了紫珏姑娘和小玉被几人拖走,後来便有丫头婆子在院里收拾了一番,取了些包裹拿出院子。
不说也该知道,紫珏偷情那事,终究还是犯到主家手里了。
徐菀音听那一老一小说完,心中如有沉石坠落,又回想起先前在馀管事院里,见那突然跑进来的杂役老仆手中拿的似有血迹的绳索,也是知道,那多半便是馀管事的血了。
便止不住地厌恨起那孟先生来。
柳妈妈仍心悸不已地说道:“行伍之人,真真是敢下手啊,做一个决断,便是要朝死里决断……寻常商户人家遇到这类事情,哪里至于要了命去啊?”
徐菀音沉默一会儿,突然颤声问道:“柳妈妈,你先前说,这位孟先生原先是和宇文世子同在一处军营的麽?”
柳妈妈:“正是,我们刚来的时候,宇文世子也这般说的,他唤他作孟将军,说是军中生死至交。”
徐菀音心中如有巨浪翻滚,站起身来,在房内转了几转,复又坐下来,两个手儿只是颤抖。
柳妈妈见她情状有异,猜到她心中联想到了宇文贽,心知这般联想实在对那世子爷不公,便劝慰她道:“菀菀,你也莫要思虑过多,不是已然决定了,要自己寻个去处先避一避的麽……就算仍要等到宇文世子来,他也必不是这孟家家主那般之人……”
“柳妈妈,你莫要替他说话。他先前对我温柔小意,我并非全然不领情。可我也知,那只是他的一面而已,他是皇上特封的‘血鸦郎将’,做的都是心狠手辣之事,这孟先生的手段,怕是都及不上他之万一……”
柳妈妈乍然听自家小姐竟对那宇文世子怀有如此深沉阴暗的成见,惊讶之下有些不解。小丫头若兮却是接受不了了,忍不住说道:
“公子,从你认识了宇文世子,奴婢是一路看着的,他对公子你,从来都是小心翼翼丶呵护备至的,到後来,简直恨不得要把公子你……小姐你,捧在手心里疼着那样的。看得奴婢,都觉着好生受用,怎麽看也看不够的呢……”
柳妈妈也说道:“菀菀,说起来咱们徐家也是将门之家,你在军营里的时日也是不短,你该知道,军中并不全然是冷硬残暴之人,老爷曾是征西大将军,那般厉害的人物,不是也对夫人服服帖帖丶唯命是从的麽?”
说起自己父亲,徐菀音却是有话说了:“柳妈妈可记得赵姨娘?被我娘挤出门以後,也是做了我爹的外室,後来却销声匿迹了……”突然打个寒噤,眼神里带着点自己都不信的恐惧,看了柳妈妈一眼。
吓得柳妈妈和若兮也跟着抖了一抖,对视着打个哈哈,“怎的?连自己父亲都要不信了麽……实在大逆不道!”
三人嘻哈小闹一番,停了这番讨论。
然而心中无休无止的惴惴与丝丝缕缕的恐惧,却给人带来一层跗骨寒意,令三人一夜不得安眠。虽从头到尾并没见到一具死尸,然而那未知的人命官司,却比明明白白的杀戮,来得更加令人心悸。
徐菀音又思虑着明日的啓程,心想既是被那孟先生派了马车和府丁跟着了,无疑便如宇文世子派人跟着的一般……
猛然又想起自己在大荐福寺中时,那宇文贽却是怎生突然而至的,心中笃定,他必定早就派了人盯在自己身边。
更是又怒又恨,像是被无端绑了根隐形的绳子缚在身上一般。
禁不住便冷笑起来,暗暗发誓,徐菀音便是徐菀音,就算不拿徐晚庭的男子身份做了掩护,也不能任由旁的男子,将自己做了他的藏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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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世子爷叹气:确实不该放她一个人胡思乱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