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位与平乱我,只是你的阿哥!
李卓静静地看着自己发妻,没有动怒,甚至没有惊讶,仿佛早已料到她会到来。他轻轻放下军报,叹了口气。
“阿蕖,”因了李贽之事,皇帝对林皇後是暗含愧意的。他仍唤着她小名,声音沙哑得如同秋风吹过枯叶,“你来了……正好,朕也有些话,要同你说。”
他移动了一下身子,示意她坐到塌边。林皇後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依言坐下,身体却绷得笔直。
“朕这些日子,是做了一些安排,惊着你了。”李卓的目光投向窗外,看着园圃中那一排长势喜人的芍药,虽还未见花骨朵冒出,李卓却知,那芍药花终究会开,而自己离世之日,也终究……快要到来了。“你看朕,如今是个什麽光景?”
林皇後心头猛地一揪,仔细看去,惊觉他瘦了不少,袍袖之下那手,竟是瘦得好似只剩下一层皮包着骨头。
她这个夫君,生得高大俊朗,行事一向又是果决英明,她与他结发也有二十馀载,始终被他极致吸引。早年她不顾家中清流之臣的父亲林晏反对,伴李卓起势,并一路辅佐,得李卓对史官言道“朕与皇後,本就是一体同功。”
当初二人初婚,那李卓好一番云雨手段,将个从诗礼之家出来的闺阁小姐林蘅侍弄得欢喜异常丶服服帖帖。哪知那时的林蘅不知何故,好几年过去始终未有身孕,她心中愧疚,又数度得李家婆母催促,不得已只好允了小她十岁的陈氏进门。
或许是陈氏进门後,林蘅的身体被刺激得自我调节上了道,竟与陈氏前後脚有孕,一妻一妾相隔不久生下了李琼俊和李诀二子。
李卓或是因了纳妾之事,心中觉得对不住林蘅,多年来一直是在她屋内远多于去陈氏那屋。于床帏之间也极是卖力,二人称得上是真正的琴瑟和鸣丶一床两谐。
覆朝之战开打後,不知从何时起,林蘅忽觉异常,李卓竟是好久未掀她衣裳了。
她忍不住观察陈氏,言语间也诸多试探,发觉陈氏也是许久未得李卓欢爱。
一开始林蘅只是觉着,李卓或是因了战事紧张,提不起心神来做那事。便偶尔趁他回房之时,刻意撩拨。却总是被他懒懒地回避了,搞得她倒是好生羞赧。
日子一久,本就聪明又敏感的林蘅,终究是疑心到李卓身体出了状况上。却又哪里敢去印证?
一直到他登基称帝後,在充盈後宫一事上,林皇後尽可能地替李卓敷衍,双方都有些心知肚明的默契,那李卓因而更加倚重贤德而慧的林皇後。
因了再无夫妻之间的肌肤相亲,林皇後竟始终未曾发现,自己的夫君丶皇上李卓近日里变得极度消瘦。
“朕的时日……不多了。”李卓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却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瞬间刺穿了林皇後所有的愤怒与猜忌,只剩下巨大的恐慌。
“陛下!”她惊呼一声,猛地抓住他冰凉的手,“不会的!太医……”
“太医救不了命数。”李卓打断她,反手轻轻握住她的手指,那一点微弱的力道却似有千钧重,“朕得趁还清醒,把该做的事……都做了。”
“命数?”林皇後有些怔忡地问,“皇上……这话是何意?阿蕖不明白……”。
林蘅如此冰雪聪明,如何不知,自从那位玄玑法师出现後,皇上便似魔怔了一般,做出好些旁人难解之事,动辄以“命数”作答。搞得林皇後深恐那玄玑实为妖僧,也曾几度去拜见玄玑,以言语相试,却始终未得要领。
此刻听李卓又提“命数”,竟似相信了他生命也由那“命数”而定的妄言。禁不住愤怒起来,心想今日确要好好与皇上也说说那玄玑法师之事,能劝得一分是一分。于是缓慢有力地说道:
“皇上,您方才说时日不多……可又是从玄玑法师那处听来的?”
李卓自然知道林蘅对玄玑法师的质疑,摇了摇头,牵起她手轻轻抚摸她手背,沉吟一会儿,说道:
“阿蕖,朕先前也不信命数,可世间不会有如此多的巧合……”他顿了顿,好似不愿替玄玑法师泄露了天机,或是害怕自己说多了会更加触怒上天,小心翼翼地续道,“那许多巧合,朕亲眼得见,未敢告诉你……实在是,天机一事,凡人如何能窥?”他说得自己有些害怕了,缩了缩身子,“可惜朕……明白这道理,有些晚了。招此劫难,也是该当的……”
林皇後两行热泪流下脸颊,心疼地反握住皇帝的手:“皇上莫要如此自责,阿蕖无论如何也是不信那命数之说……”
李卓握紧她手,摇头制止她继续往下说,闭了闭眼,低声说道:
“贽儿一事,是朕有负于你……朕其实也因此遭过了报应……”他自从被玄玑告知了宇文贽一事,找到柳家见到柳氏所留之封脐玉,确证了宇文贽确是自己当年糊涂风流的结果,即刻便联想到自己在战场上被伤及根底,深深地认为两件事,实成因果。
“但那因果报应,只该由朕一力承担。贽儿,和琼俊丶诀儿一样,都是朕的皇子,可贽儿,又和琼俊丶诀儿不一样,因他,早已没有了母亲……”
他看向林皇後,替她擦了擦泪:“阿蕖,朕并不望你体谅贽儿,却只望你体谅朕……便如这二十馀年来,你一直都在做的那样……”
林皇後被他说的悲从中来,那眼泪如何还能止得住,便擦了又涌出,夫妻二人依偎在一处,此番竟又找到些当初的情谊来。
李卓毕竟有话要说,与林皇後一处伤怀得一会儿,便正色道:
“阿蕖,你放心,琼俊被朕立为太子以来,朕从未改变过心意。你今日来找朕,也算心有灵犀,朕……正准备要传位于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