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友铭进来,问:“爷,怎的了?”
却是又不知从何说起。
要令友铭去厨房拿些饭菜,给徐公子送如意馆去?
一则友铭这小厮,一向不是个在吃食上有甚心得的,便是伺候自己用饭,也嫌过于粗糙,若令他去厨房拿饭菜,说不好拿出份猪食来也是有可能。
再则,此时已至宵禁,友铭又如何能去如意馆?
世子爷只能尬着脸,又朝友铭挥挥手令他下去。
那友铭却是伶俐,他如何不知自家世子爷心里在打什麽主意。
先前世子爷令自己去栖羽阁看徐公子回没回来,便知他惦记着啥呢。
便小声道:“爷,徐公子那边……”刚说了“徐公子”几个字,便见世子爷眼神都不一样了,“……那边的若兮跟我说,也不知徐公子在宫里怎生个情况,都担心着呢,想着……爷要是能帮忙去看看,就谢天谢地了。”
宇文贽心里的小鼓槌儿都快擂出声来了,还得故作镇定道:“哦,这样啊……也是的,我去一趟也是不碍的。那你便过去问问,他们可要给徐公子备些什麽带去。”
——
宫墙夹道内,宇文贽踏着青石宫道快步而行。他身上并没带何物事,因他想着此去便要将徐公子带回府。
那赵大人并无因由,要扣住徐晚庭不放。便再是迫在眉睫的急务,也是如意馆的急务,与八竿子打不着的徐晚庭何干?
拐过文华殿,一树梅枝在宫灯映照下,于地面投下碎影。再穿过月华门,便看见了如意馆前的海棠树。
如意馆的朱漆大门敞着,里头烛火幽然,人迹寥寥。
宇文贽觉得奇怪,画院宿夜加班并非异事,尤其现下这种,需要大批赶画出画的时候。宇文贽也曾在夜间路经画院时,见过画师们在灯火通明的画堂里赶画的模样。
然而此刻的如意馆,显然不是赶工加班的现场。
宇文贽心中倏生焦急,快步走入馆门。
只见馆内呈雁翅排开的十来张黄花梨木画案,静静的摆放着,它们的画师主人各有铺排,有的只将那画纸稍加掩覆,待次日来了接着再画;有的则是将一应画具纸张收归得妥妥帖帖。
却见一旁孤零零放着一台小案,案侧散放在地的画具,比起画师们的家夥事儿来,显得十分寒碜。几张秀女图也摊在地上,一看便是徐晚庭的手笔。
眼见自己的小伴读竟在此处受这区别对待,宇文贽心中腾起一阵怒意。
环顾四周,本就大而高敞的画堂,空空荡荡,大殿角落有两盏番贡玻璃风灯亮着,光线暗淡。每张画案前都有的仙鹤烛台,烛泪干涸,唯有那小案前的烛台还温软着。
也就是说,徐公子离开得最晚。
问题是,他去哪儿了呢?
正愠怒惶急着,听侧间隐约有人喁喁细语,声音虽低,却甚是急切。
宇文贽抢步过去,看那侧间似是个茶水房,两个人正在黑暗中低声叙话。
那正急切询问的人,正是赵翼,只听他有些恼怒地问:“他怎会凭空消失?你没有瞌睡麽?”
另外那人勾腰低头,惶恐回道:“小的没有瞌睡,也没看到那位公子出去,大人吩咐好的,小的哪里敢……”
宇文贽乍听此话,只觉得脑中轰的一声,再也忍不住,开口便问:“赵大人,敢问徐晚庭徐公子可在此间?”
黑暗中那两人惊跳而起。赵翼又惊又恼间,眼中冒着火便从那侧间内跨步而出,待见得是宇文贽,忙退一步,躬身见礼道:“卑职见过世子爷,世子爷怎生到了这里……”
宇文贽无暇客套,冷脸重复问道:“徐晚庭徐公子,可在此间?”
赵翼被问得有些发懵,心道怎的镇国公府的世子爷这大老晚的跑画院来问徐晚庭?原来先前杜老夫子将徐晚庭带到画院来见他时,他正兵荒马乱着,根本没留心听老夫子是如何介绍徐晚庭的。此时被宇文贽兜头便问了过来,才省得,那徐晚庭原是和这世子爷有些关系……当时杜大人大约说的是,伴读的关系……
来不及去琢磨,怎的世子爷竟会大晚上为了个伴读,不顾规矩地进了宫来,直瞪瞪跑进画院来要人。满心里想起来的,全是这位血鸦郎将的狠辣手段丶绝无人情可讲的一桩桩一件件。
更何况,眼下确实是出了问题——那徐晚庭徐公子,就在自己去歇息的那麽一会儿工夫,生生的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