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任谁都会以为他说的是那几枚钱。
他自己也清楚,但他就是想对她说真话。
颜浣月一侧首,见他眼眸清澈,正歪着头看她,颇有几分认真。
像一只因半点小事儿就大惊小怪的小狗。
她被自己的想法逗得笑了半晌,倒了一杯茶给他,“是吗?那祝贺你呀。”
裴暄之接过茶,疑惑道:“你笑什麽?”
颜浣月没多说,随便搪塞了几句,催他吃饭。
饭後,二人在院中槐树阴中下了几盘棋。
下棋之时,不想被对手窥见你在落下哪一子时得意了,又在哪一子时後悔了,大多人都会不自觉地面如平湖。
理智要压抑本能的情绪,又要谋局布子,极耗精力。
棋下到最後,颜浣月有种脑力和情绪都过度消耗的眩晕感。
她落了最後一子,揉了揉太阳xue。
见他神色如常,不禁叹道:“所谓攻彼顾我丶孤势取和丶不动声色。。。。。。好累,有些难受。。。。。。我棋艺不佳,都没能让你头疼。”
裴暄之看了一眼棋盘上己方广阔的领地,又擡眸看着她,认真地说道:“我有时候也会。。。。。。”
只不过不是在棋盘上。
以往,他走过的每一步,都比落子更深思熟虑丶小心翼翼。
而她,从一开始就可以让他心甘情愿地成婚,改变原路,轻而易举地圈占他的地盘。
偏偏她还浑不在意,并不看重那些他投诚献地的地盘,几乎不费心统治,不认真巡视。
她不是仁君,也并不暴戾,她就是懒政,单纯没空。
她治下之人不会说她什麽,只会拼命地将一切奉上,望她偶有一日,真心实意怜悯垂恩。
所以。。。。。。
“有时候,我也很头疼。”
颜浣月起身踱步,负手走到他身後,拂开他肩上的槐花,笑道:
“我什麽水平自己清楚,我们关起门来自己玩,你还要跟我客气?坐了一上午了,起来走走。”
走出槐荫,是融融春日。
裴暄之跟在她身旁,二人东拉西扯了许多话。
什麽檐下的石阶冒出草了丶院中该栽些什麽草木菜蔬了丶天碑上谁又进了几位丶颜浣月小时候在墙上刻的字丶传闻里玄降中人渡化异种的速度。。。。。。
槐序草木事,意趣纵横中。浮生悠然处,行止闲谈间。
其实到最後,颜浣月也未能全然总结出他们到底都说了什麽琐碎事。
本来应该是很无聊的一些日常细碎,但他们就是漫无边际地畅聊了大半天。
并且,颜浣月逐渐地,在陆慎初之外,对玄降中人的看法又改变了一些。
。
夜色正浓。
三清铃的声音渐渐平息下去,陆慎初从老宅房檐上一跃而下,落到院中阴森苍白的纸扎人身边。
“小神仙!帮忙破阵,两个异种,乾位,六个尸妖,二巽三坤一坎。”
白烟渺渺,缓缓从纸人眉心漂浮出来。
在灯火明亮的黑夜里,薄薄得几乎看不清有这缕烟的存在。
宅子里的活人们被陆慎初绑着铜钱的红绳围着,不管往日是主是仆,皆紧紧抱作一团瑟缩在花厅内。
紫衣小道说那尸妖被操纵着布下阵法,若是他们有人踏出一步,必定当场暴毙。
三清铃在人脑中似犹有馀音,炸耳丶尖利,惊恐在寂静之中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
家里老爷花重金求来的两位少爷竟然就是传闻中的怪胎。
怪不得那两个孩子幼时有种种异常。
刚回来时总是饥饿,喂过之後不几时又饿,为此伤了奶娘多次,如今竟还召来尸妖抢夺。
若非这位紫衣小道出手,他们这一家子,连人带家畜的,怕是都要被吃干吃净了。
衆人见那缕白烟绕着二进的宅院飘飘荡荡,不几时,飘在不远处的小池塘上渐渐沉入水中。
一声尖利的小儿啼叫划破寂静的空气。
“破坎。”
白烟话音未落,陆慎初几步飞奔到院中的一处小池塘边,一把从小池塘里揪出一只青皮红眼的尸妖。
那尸妖已经被白烟魇得暂时失了恶性,陆慎初迅速擡手,一枚铜钱活生生插进了尸妖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