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一同被裴寒舟宣到长清殿,殿前长阶上,与薛景年交好的几位同门忍不住替他说话。
在场亦有寻常与裴暄之在藏书阁下棋丶布盘玩的几位同门,大都不信裴暄之是好斗的主儿。
那位曾经给裴暄之送过棋盘的洛渊问道:“裴师弟平日沉稳,不像是过激之人,薛师弟,他究竟是为何突然要杀你的?”
薛景年摸着此时还泛着痛意的脖颈,声音有些沙哑,“我说的都是真话,他接受不了事实罢了。”
洛渊蹙眉道:“此事可大可小,薛师弟心里可要有数,别害了旁人。”
薛景年抿了抿唇,他心内也很乱,再未开言。
。
颜浣月原本与一衆同门在天衍宗桃园涧处置最後的一些魔尸,便见宁无恙远远御剑而来。
“宝盈,快随我回去,裴师弟方才吐血晕过去了。”
颜浣月一时不敢置信,“怎麽可能?他今日送我出门时说想去藏书阁找书,我才准他出门半日。。。。。。”
宁无恙一把将她提到剑上转身回程,罕见地一脸严肃,“不知为何,与景年打起来了,或许是他近来妖力异常波动,那些魂雾差点将景年分尸,大师兄用镇邪宝印砸他还被他挡住了,恐怕是消耗过多,直接就吐着血晕过去了。”
若说裴暄之是无缘无故直接吐血晕厥,颜浣月或许还信。
但听闻宁无恙之言,她不由得讶异地说道:“他?能压制得住薛景年?还能挡住苏师兄的宝印?他哪儿来那麽大的能耐?你们不会是联合起来骗我的吧?”
宁无恙叹道:“我倒是想骗你呢,大师兄都自行收拾包袱准备谢罪,辞别师父了。”
颜浣月隐隐还是有些不信他吐血昏厥的缘由。
她怀疑是薛景年打了裴暄之,又嫁祸给他,趁着人昏厥过去就随意污蔑。
毕竟暄之到底有没有与薛景年和苏师兄抗衡的能耐,她自己能不清楚吗?
等到了长清殿上空,她也来不及等宁无恙压下长剑便纵身一跃而下,几步冲进了长清殿。
果真见殿内坐满了原本在此议事的诸门长老,连同衆多天衍宗弟子,都望着东边纱帷後暖阁的方向。
颜浣月几步跑到暖阁门前,便有长老唤道:“宝盈,留步,掌门真人正在医治暄郎,他的病也不致命,先莫要心焦。”
颜浣月一回头,立即看到了人群之後的薛景年。
薛景年眼眶上丶脸颊上都是大片瘀痕,连同脖颈上泛着青紫的十指印痕,以及一道绞索痕迹,让原本想对他大发怒火的颜浣月一下子冷静了下来。
若是薛景年单方面殴打裴暄之,薛景年眼睛丶脖颈等命门处肯定不会是这幅惨样。
颜浣月又怕真是裴暄之妖性异常波动伤了薛景年,便立即压下怒火,踱过去问道:“怎麽回事?”
薛景年垂着脑袋,低声说道:“裴师弟突然袭击我。”
颜浣月问道:“他为何突然袭击你?”
薛景年冷笑道:“我怎麽知晓?”
又擡头看着她,伸出自己那两只满是瘀伤的手腕,“我差点被他活活分尸,你一进来就去看他,你不问问我的情况吗?”
颜浣月蹙眉道:“等他醒来,若他当真无缘无故伤了你,我们一同向你道歉。”
薛景年不甘地说道:“你认为你跟他是一夥的?可我们分明认识的时间更久。。。。。。”
恰好暖阁房门打开,颜浣月顷刻间就踏着巽步跑了过去。
裴寒舟沉着脸出来,便见颜浣月已立在门口,他摆了摆手,道:“宝盈,他刚醒过来,叫他自己待着清醒一会儿。”
见他脸色不好,颜浣月也不好直接闯进去,只能在门边立着。
裴寒舟走上掌门宝座,向诸门长老拱手道:“惭愧,小儿之事扰了诸位议事。”
有长老问道:“裴掌门,裴小郎如何?”
裴寒舟回道:“妖性波动,与人血相斥,失了理智,这会儿安生了。”
说罢看向人群边沿的薛景年,问道:“景年师侄,暄郎伤你之事我会向你家去信致歉,方才太过匆忙,这会儿请你说说当时的情况。”
被裴寒舟看这麽一眼,薛景年只觉得如芒在背,心里为自己辩解的说辞尽皆消散,根本说不出假话来。
他僵硬着四肢挪到大殿中央,垂首说道:“原本。。。。。。弟子路过藏书阁前的竹林,见裴师弟在看一张星图,便上前与他打招呼。。。。。。裴师弟并不如何待见我。”
薛景年不知为何手心汗湿,抿了抿唇,硬着头皮继续说道:“我说宗门将来作为北地的补给之地,必然人多,我怕会照顾不周,便想请师弟去长安薛家住。”
他以为掌门真人会接话,或者催促他简洁明了地说到正题上。
可是掌门真人并未开口,这导致偌大的长清殿,那麽多人的目光尽皆落在他自己身上,周围一切却都还是静悄悄的。
薛景年心中潜藏已久的不忿冲上头脑。
他攥了攥拳头,忽然扬起脸来看着容色沉肃的裴寒舟,“他不同意去长安,我就说他耽搁颜师姐,颜师姐跟谁都比跟他好。掌门真人,您觉得有女贞静貌美,不值得诸青俊爱慕吗?她应该为着旧恩葬送给一个陈病半妖吗?”
此言一出,四野震惊。
当年裴寒舟的事让全天下看了一场不能笑的大笑话,此时,裴寒舟之子的事,又让人看了一场更不能笑的笑话。
所有人都默默地压低了呼吸。
宝座上的裴寒舟依旧波澜不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