惩戒这叫鞭策。
裴暄之回到刚刚才离开不久的门前,门檐下咕嘟着一炉药。
一柄小蒲扇飘在炉前自顾自地努力扇着火。
他一进檐下,那蒲扇就换了个离他远一些的方向,继续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火。
看起来有些不是很像搭理他的样子。
他垂手立在檐下,一袭雪衣流淌着炉火的光辉,他也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那柄扇子干活。
扇子胡乱扇了两下,置气一般,瞬间失力,悠悠从空中荡下,掉在炉边。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走过去捡起小蒲扇,撩袍坐在小木凳上扇火熬药。
这个苦味他印象深刻,醒来的那一瞬就是被着药给浸了好几日的感觉,这是给他熬的药。
她原本还打算一会儿给他送药去吗?
是要借此看看他夜里到底如何安置的,是不是真的睡到街上去了吗?
他紧抿着唇,眸色清澈,落雪薄瓷一般的脸颊上映着明明灭灭的火光。
他没做过别人的夫君,但起码的责任是知道一些的。
幼时与先生四下奔波时,他也见过一些夫妻,有的丈夫不事生産,却对劳作的妻子吆五喝六丶要吃要喝,但也有男耕女织一类的大多数。
人一旦做选择,都是要为一切後果负责的。
先生说他身体不好,将来长大了最好不要成婚耽搁别人。
彼时年幼,他对此深以为然。
如今想来,他擅自忘了许多事,连成婚的事都忘了,说起来确实很对不起她,方才还不知好歹地对她发火,是会伤人心的吧?
炉上的药咕嘟咕嘟,呛得他打了个喷嚏。
药差不多了,他正要从藏宝囊中取一只碗,想了想,还是起身走到门边试着推了一下。
门边有结界,他推不开。
他看了一眼药炉,又走到离床近的窗边,像是没有方才被推出门的事一般,语调很是平常地说道:
“颜师姐,药好了,没有碗盛,我进去把药碗拿了就好。”
门“吱呀”一声打开,明亮的烛光顷刻泻了出来。
他见她仍旧穿着那身寝衣,柔黄纱衣衬得她格外温柔雪腻,乌黑亮泽的长发半绾着,被平淡的烛光染成瑰丽的赤金色……
她就坦坦荡荡地立在桌边,手中正慢悠悠地卷着一张纸卷,神情散漫地瞥了他一眼。
这样将他视若无物的眼神,竟然让他的嗓子有些干涸。
他对自己的反应感到震惊。
他并不是个心胸宽容到这种程度的人,以往若是遇到这种眼神他只会漠视,或感到耻辱,但是今天。。。。。。
他忽然对自己异乎寻常的反应生出了厌恶之心。
裴暄之想起她的寝衣,转过身看了看院中有没有人,又立即将门关上,干咳了两声,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着,“我来拿药碗。”
颜浣月将手中的那卷纸放到窗边,说道:“你自己拿。”
说罢又收拾起桌上的笔墨纸砚顺手也放到窗边。
裴暄之拿了白瓷碗後关门出去。
颜浣月听窗外一阵轻微的叮叮当当声。
没一会儿,他又端着一碗热腾腾的药进来。
大门一关,他将药放在桌上,理所当然地坐在一旁等着药凉一些。
颜浣月坐到床边,闲闲说道:“炉中火灭了吗?”
“嗯,师姐不用担心。”
她提了提裙摆,盘腿坐在床尾处,忽然想起来了一般,叮嘱道:“吃些东西再喝药,省得一会儿又要吐。”
裴暄之应了一声是,便拿出那包点心吃了起来。
微甜软糯,是他喜欢的那种薯泥点心,若非亲近之人,恐怕少有知晓他喜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