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那场体育馆外的对峙,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虽然当时没有掀起滔天巨浪,但涟漪却持续扩散,让林黎在之後的好几天里都感觉浑身不自在。
他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想起罗妍那张苍白惊慌又带着执拗的脸,想起她紧紧抱着背包,仿佛那是她全部世界的模样。这种被人在暗处窥视丶甚至收集私人物品的感觉,远比打一架或者吵一场更让人毛骨悚然。
“你说,她到底想干嘛?”课间,林黎忍不住又跟童瑶吐槽,语气里充满了费解和残留的恶心感,
“我以前还觉得她就是性格孤僻了点,没想到……”
童瑶正在整理上节课的笔记,笔尖顿了顿,没有擡头:“动机不重要,行为本身已经越界了。”
她的声音很平静,带着一种剥离情绪的理性,“既然已经抓到了,她也知道暴露了,以後应该不会再做这种事。你自己多注意点就行。”
话虽如此,但这件事显然无法轻易翻篇。
首先是在文科班的同学偶尔传来的消息,说罗妍请了两天假,回来後人更加沉默,几乎不跟任何人交流,总是独来独往。
偶尔在走廊或者食堂远远碰到,她一看到林黎,会立刻像受惊的兔子一样低下头,加快脚步躲开,仿佛他是什麽洪水猛兽。
林黎心里那点因为被冒犯而産生的怒气,在这种刻意的躲避和对方明显变得糟糕的状态下,反而有点无处着落,变成了一种复杂的丶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是厌烦还是些许怜悯的情绪。
其次,是关于此事的流言蜚语不知怎的,还是在两个年级的小范围内传开了。
版本五花八门,有的说林黎被变态跟踪狂盯上了;有的则带着暧昧的猜测,说文科班那个女生对他痴迷到偷他原味衣服……这让林黎不胜其烦,每次听到都黑着脸,恨不得把传话的人揪出来理论。
谣言一直在学校里流传着,直到高二结束的放假当天。
林黎和童瑶一起回家。
走到地铁口附近一个相对安静的街角时,一个身影从旁边的便利店走了出来,恰好与他们打了个照面——正是罗妍。
她似乎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们,整个人瞬间僵在原地,手里刚买的矿泉水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她看着林黎,眼神里充满了惊慌丶羞愧,还有一丝乞求,嘴唇嗫嚅着,似乎想说什麽,却又发不出任何声音。
林黎皱紧了眉头,下意识地往前半步,将童瑶稍稍挡在身後。这个动作似乎刺激到了罗妍,她眼圈猛地一红,迅速弯腰捡起水瓶,几乎是跑着离开了,背影仓惶又狼狈。
“……至于吗?”林黎看着她逃跑的方向,心情更加烦躁了,“搞得好像我欺负了她一样。”
童瑶看着罗妍消失的方向,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她心理可能有点问题。”
“有问题就可以随便拿别人东西吗?”林黎还是有些愤愤不平。
“我不是在为她开脱。”童瑶收回目光,看向林黎,“她的行为是错误的,必须制止。我只是说,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她得到了教训,你也拿回了东西(虽然之前的估计要不回来了),再纠缠下去,对谁都没好处,只会让流言传得更离谱。”
她顿了顿,补充道:“而且,你越是表现出在意丶烦躁,某种程度上,就越是给了她那种扭曲的‘关注’。”
童瑶的话像一盆冷水,让林黎躁动的情绪稍微冷静了下来。他不得不承认,童瑶说得有道理。一直纠结于此,除了让自己更窝火,确实没有任何意义。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像是要把这些天的憋闷都吐出去:“算了算了,真是倒霉!以後就当不认识这个人。”
他拉起童瑶的手,用力握了握,仿佛要从她那里汲取一些冷静和力量。
“这次期末考试,你可是考了年级第一了,”他话锋一转,眼睛亮晶晶地看向童瑶,带着点讨好的意味,“那……暑假,我总可以来你家找你玩了吧?”
童瑶挑眉,想起去年寒假他在车站见到她妈妈时那副老鼠见了猫的狼狈样,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丝戏谑的弧度:
“可以啊,只要你敢。”
林黎被她这眼神看得有些心虚,却还是强撑着面子,用肩膀轻轻顶了顶她:
“我……我怎麽不敢?我林丽丽天不怕地不怕!”
看他这秒怂的模样,童瑶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
笑完,童瑶白了他一眼,语气却带着纵容:“你就这点出息!”
“嘿嘿,能见着你就行,什麽身份不重要。”林黎凑近她,恢复了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那说好了?暑假,‘林丽丽’会不定期上门‘骚扰’!”
“看她表现。”童瑶故作冷淡地回了一句,却也没有反对,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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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
林黎17岁,童瑶17岁。
暑假。
烈日灼灼,蝉鸣嘶哑,连风都带着滚烫的气息。
这一次,“林丽丽”是真的中暑了。
为了以“闺蜜”身份名正言顺地来找童瑶,林黎依旧祭出了他的终极法宝——女装。
黑长直假发,碎花连衣裙,一样不少。他算准了时间,想着在一天中最热的时候过去,还能借口天气太热在童瑶家多待一会儿。
可他高估了自己在酷暑下穿着不透气裙装和假发的耐受力。
从公交站走到童瑶家小区门口,短短几百米,他已是头晕目眩,脚步虚浮。强撑着走到童瑶家楼下,他感觉眼前的景物开始旋转,汗水浸湿了假发的发网,黏腻地贴在头皮上,十分难受。
他靠在单元门的阴凉处,用最後一丝清明给童瑶发了那条SOS消息,然後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顺着墙壁滑坐下去。
再次恢复意识时,窗外的天色已经染上了橘红,太阳正在西沉。
林黎茫然地眨了眨眼,发现自己正躺在童瑶柔软丶带着淡淡清香的床上,身上盖着薄薄的空调被。假发早已被取下,但脑袋依旧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伴随着一阵阵眩晕和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