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衍之一只手抵在方向盘上,一只手用力地按着额角。
後怕,荒谬,还有一种被命运扼住咽喉的无力感,在他胸腔里疯狂搅动。
冲喜。
他们竟然想得出这种荒谬的办法。
他闭了闭眼,前世的一幕幕在他眼前闪过。
他记得她眼里的恐惧,记得霍家倒台时,父亲一夜白头的苍老,记得母亲病倒在床的憔悴,失去精气神的爷爷。
那些画面,是他午夜梦回时的噩梦。
前世,是他将她捆绑在身边,最终酿成大祸。
所以这一世,他告诉自己,要克制,要疏离,要亲手斩断所有可能。
只要他离她远远的,悲剧就不会重演。
他甚至可以暗中阻止阮家破産,让她去过她本该拥有的,没有他的,幸福安稳的一生。
他的家人,也不会最终落得那般凄凉的下场。
可命运,似乎在跟他开一个残忍的玩笑。
他越是推开,阮窈就越是主动靠近。
他越是逃避,命运的绳索就将他们缠得越紧。
重生。
他曾以为这是上天给予的,让他修正错误的机会。
现在,这一切却偏离了他预想的轨道,滑向一个他无法掌控的未来。
他不敢赌。
他怕,怕自己一旦点头,一旦顺从了内心的那头野兽,命运的轨迹就会重新回到前世那条路上。
那张病危通知单,会变成真的。
霍家倾覆,至亲入狱,所有的一切,都将沿着前世的轨迹,无可挽回地发生。
那种锥心刺骨的痛,经历一次,就够了。
车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城市的霓虹在水汽里化成一团团浓稠的色块。
他无法思考,任由车轮穿过一条又一条陌生的街道。
那份被强行压抑在心底最深处的,阴暗丶潮湿丶见不得光的渴望,在家人和她联手的推动下,正疯狂地滋生,即将冲破牢笼。
不知过了多久,车速渐渐慢了下来。
直到一片温暖明亮的光晕,透过雨幕,落入他的眼底。
霍衍之恍然。
不知不觉地,车开到了乐星岛那家新开的分店门口。
雨水顺着车窗滑落,他擡起头,一个熟悉又崭新的招牌映入眼帘。
店铺灯火通明,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在雨夜里像一个温暖明亮的水晶盒子。
他脑海里的身影,此刻就站在店里最显眼的位置。
阮窈穿着柔软的白色毛衣和牛仔裤,头发松松地扎成一个丸子头,脸上带着明媚的笑。
她拿起展架上的一只玩偶,侧着头,认真地帮它调整着摆放的角度,嘴里还在和身边的店员兴致勃勃地讲解着什麽。
像一株在阳光下肆意生长的向日葵,整个人都在发着光。
霍衍之坐在黑暗的车里,视线隔着冰冷黏湿的雨幕,落在那片光亮。
柔软。
鲜活。
明亮。
像是他阴暗丶潮湿丶充满了压抑和痛苦的世界里,唯一的一抹暖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