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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及锋中（第1页）

第九十章·及锋（中）

好歹是故交之後，司空璇虽着人在此看守，但无半分薄待，白玉蝶将温厌春偏房，这里的布置也是一应俱全，她放下几件新衣，正要推门出去，又被叫住。

“白姑娘，我身上有伤，能不能帮把手？”温厌春脱下裘袍，解开外衣，包在腰间的布片还在渗血，别处也无完肤，本是金相玉质之身，竟已百孔千疮。

白玉蝶瞧着心疼，不觉双眉紧簇，应道：“好，你稍等。”

她去找守卫要来医箱，复又掩上门，瓶瓶罐罐摆了满桌，真像个熟手。

洗浴之时，两女极少交谈，温厌春自顾自的擦身，白玉蝶一心在配药，忙了许久，伤口终于包扎妥善，她将油灯拔亮，道：“夜已深，温姑娘早些安……”

最後一个“歇”字还没说出口，温厌春陡地挥掌，劲风迎面而来，扑熄火光，白玉蝶一惊，正要发问，忽觉头脸间幽芒闪闪，擡手用力蹭过，抹下几点碎星。

“这是萤粉，以夜明珠和流萤研磨提炼而成，遇水不溶，明光不见，若水坊的人用它制作路标，我见着稀罕，讨了一些，在交手时混在雪团里，打到你头上。”

温厌春伸手拿剑，目光如闪电般刺来，沉声道：“你很谨慎，料知今番失算，也不急躁冒进，侥幸躲过了雪崩，又乘机脱出包围，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这里，换掉衣装，洗去血污，却没想到这些细粉渗入发间，难以消除净尽。”

倘若白玉蝶一直在屋里，不会沾上此物，而今证据确凿，无可辩驳。

眼前这个女子，既是撺弄罗璋丶暗杀韩征的玉娘，也是勾结嘲风丶私通北贼的玉腰奴，惟独不是真正的白玉蝶。想到这里，适才钟灵毓的笑脸又在温厌春心间闪现，他那样高兴，如释重负，殊不知此情如镜花水月，从头至尾，都是欺骗。

烛火重燃，玉腰奴瞥了房门一眼，她自知不是温厌春的对手，外面还有一衆守卫，暗暗盘算脱身之计，才将挪动寸许，病已剑离鞘飞出，钉在脚边。

“我不跟你动手，但若你执意要逃，抑或是翻脸，也没甚麽话说了。”

温厌春坐在桌旁，玉腰奴又惊又疑，只是不动，但见她倒了两杯茶，再擡头时，眼中竟有泪意，道：“我们上一次好好说话，已是五年前的事了，五娘。”

一刹那，玉腰奴心头大震，呆呆地看着她，身子却已坐下。

“那飞轩至死也没说出你的下落，我以为他食言了，不料……”温厌春凝视她面容，无一不觉陌生，惟有那双眸子残存着昔日光影，“你的脸，怎麽回事”

谢庸一眼认出了玉腰奴，可知她用此相貌已久，但在温厌春的记忆之中，五娘并不是这样子，且在行刺失手後，脸上给那飞轩划了数刀，面目全非。

玉腰奴沉默良久，凄然一笑，道：“你不喜欢这张脸？那飞轩可是满意得很，他遵守诺言，饶了我的性命，又将我带到黑市，找易容高手换一张脸，不计价钱，只要好看，然後……他废掉我的武功，挑断右手筋，丢给人牙子。”

温厌春也曾在泥沼里挣扎求活，不用多问，便知那飞轩用心狠毒，要五娘为人欺辱，受尽活罪，一时说不出话来，玉腰奴却将手伸出，轻轻拭过她的眼角。

“阿九，那不是你的错，我从未怨恨你，死了就烂在地里，活着才能站起来。”

玉腰奴抚摸她的脸，低声道，“美貌也并非一文不值，人牙子看我长得漂亮，不舍得贱卖，兜兜转转，我被金花赌坊的东家选中，又给他送出去……後来的事，料想你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我现在很好，只是……歧路之人，受不得你的眼泪。”

温厌春登觉喉间发痛，本想劝一句“回头是岸”，可玉腰奴早已无路可走。　　她不禁哑然，随後问道：“白玉蝶……百川会白家的遗孤，她又在哪儿？”

“死了。”玉腰奴微微垂眼，“她落入蒲牢之手，花非花来迟一步。”

好人终是未得善报，说也可笑，老天爷若能睁眼，世上怎会豺狼当道？

温厌春闭了下眼，一把攥住玉腰奴的手腕，道：“谢庸说你做了阴君的弟子，这些事可是她指使你做的？阳帝的处境如何？二相宫背弃盟誓，暗中收揽业火教的旧部，与瀚漠奸细通同一气，眼下已闹成这般局面，势必会自食其果，你——”

“诸般道理我如何不知？然覆水难收，你无须说了，佛祖尚渡有缘人，就当我执迷不悟吧！”玉腰奴使巧劲挣脱，端起茶杯，“我的事不跟你多说，与其作口舌之争，还不如聊些别的……师无恙没跟你们一道回来，发生了何事？”

数九寒天，好似一盆凉水从头顶浇将下来，全身几欲凝冻，半晌之後，温厌春才道：“你既图谋宝库，便不该打草惊蛇，至少要等到婚礼完成，两家交接钥匙，再伺机行动，与之相比，新娘的生死反而不甚重要，为何要下杀手？”

谢庸遭受冤枉之际，已跟玉腰奴打了照面，当知她有弄鬼之嫌。然而，同为二相宫中人，谢庸会顾全大体，帮忙掩藏身份，玉腰奴何至于罔顾缓急？

温厌春捏紧拳头，又道：“你若是心系钟灵毓，见不得他迎娶新妇，也不必嫁祸谢庸，更不该暴露自己，所以……凶手另有其人，你不过是替他顶罪。”

她没问真凶是谁，只因心中有数——新娘周琇死于宋清川所创的剑技之下，他本人和另一名女弟子都无犯案时机，谢庸虽会使动那招，但也应对有据。

这一来，旁人不得头绪，温厌春却知师无恙夜袭谢庸之事，这厮身法奇快丶天赋异禀，很多招式见过就会，案发前夜亦不知踪迹，何况……他讨厌谢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