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进逼(下)
这一下变生不测,他踉跄而退,站立不稳,尚且难以置信,杀手们更是骇异万状,温厌春乘机脱身,足下一蹬,从白袍客头顶飞过,旋身落到钟灵毓跟前。
断手兀自紧握着刀柄,蒙面巾也被剑风割破,落在地下,浸透了血水。
“我道是谁呢,原来……”她盯住对面之人的脸庞,目光冷沉,“傅长老,大长老才将你撤职,不准你走出山门,等候审查,却又怎地来了这儿?”
正如温厌春所想,傅淮若是内奸,又与她有私怨,事情演变至此,杀机大起之馀,定会疑心生暗鬼,再加上职务被撤,若水坊与风波楼联手,大长老也对他不复信任,一旦让钟灵毓送图入塔,压力更为沉重,只怕是难以翻身,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作孤注一掷,若能抢得先机,再来个死无对证,一切自有转圜馀地。
傅淮的算盘打得很精,温厌春入塔虽只半年,但是屡立奇功,万万不可大意,这些杀手不在十方塔任何名册上,却都是武功高强的死士,合力围攻,定能将她拖住,而他窥准钟灵毓,伺机杀人夺宝,一经得手,速即逃遁,就是不回十方塔,业火教那边也会派人来接应,不料一子失着,满盘皆输。
伤处传来阵阵剧痛,令人怒恨交集,傅淮瞪着温厌春,心里却在咒诅师无恙,若非对方横加干预,此女早便不知死所,自己又岂会落到这步田地?
思及此,他打定了主意,身子向後一缩,喝道:“给我杀!”
一衆杀手再度围上,攻势较先前更为猛烈,全然不顾死伤,饶是温丶钟二人武功极高,斗了上百个回合,也已险象环生。就在这时,傅淮草草包扎了断臂,拿过一柄短刀,以三名杀手的身体为掩护,趁乱欺近,忽施偷袭,钟灵毓一惊之下,回剑挡住要害,突觉怀中一轻,装有舆图的木匣竟被他夺了过去。
“还给我!”他大喊一声,挺身疾进,杀手拦截不住,咽喉便被剑尖刺穿。
傅淮失了右臂,反应稍慢,眼看钟灵毓屈膝撞来,竟不能躲开,登觉胸腹吃痛,五脏六腑似已颠倒,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再擡头时,温厌春斜身扑来,一剑贯透他肩膀,伴随着骨肉撕裂之声,硬生生的钉入石壁!
“啊——”傅淮痛得眼前发黑,险些昏了过去,又见温厌春伸手来抢木匣,他自知难逃此劫,把心一横,反手将东西甩向後侧,“走!”
温厌春大怒,一剑斩去,木匣在空中爆碎,绢片纷纷扬扬地落下,到底是对面人多,两名杀手夺得大半,分左右而去,剩下的竭力抢攻,试图营救主人。
舆图被夺,温厌春也不恋战,就势冲破敌阵,朝钟灵毓打了个呼哨,让他带上一具杀手的尸体,随即抽剑,抓着傅淮向下一跃,凭借轻功在峭壁间腾挪飞转,甩脱追兵,到得归藏山前,身上衣衫已被血污染透,四肢几已脱力。
她以剑支身,急促喘息,钟灵毓也累得够呛,坐到石头上歇了一会,撕开尸首的衣襟,在背心处看到一枚焰纹刺青,惊道:“是业火教的人!”
“你让他们将东西送到哪里去?”温厌春听了,怫然作色,一把揪起傅淮,对方身受重伤,却自大笑,捱了她一巴掌,恼怒如狂,也还不肯说话。
此地离山门不过半里,常有巡卫往来,温厌春收摄心神,瞥得前方有一口大钟,扬手甩出金兰令,声音响彻云霄,很快有人赶到,见此情状,均自大惊失色。
四部长者都知她今日去城里与钟灵毓接洽,暗中派人监视,没承想等了许久,未有消息传回,此刻听得急报,方知有贼子越过哨线,杀死探子,截道夺宝,主使之人还是傅淮,一时间满座皆惊,大长老再也顾不得情面,速即严刑审问。
不出所料,任他们手段用尽,傅淮甚麽也不肯说,数度自尽未遂。
衆人正自犯难,温厌春稍事休息,带着钟灵毓前来求见,得知情况,她想了一想,拿出几张残破的绢片,肃然道:“单凭几个杀手,要将舆图送到北地,势所难能,暗地里定有支援,若不尽快查出贼党,後果难料,此前钟家堡丶笃剑阁联名指控二相宫勾结业火教,大案悬而未决,属下斗胆,求见道君!”
自从伏灵均遇袭,十方塔易主,新任道君便不轻易在人前露面,连名姓也没外泄,诸般事务都已交给了天机会,当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何况前两年少有疑难大案,上上下下,运作无虞,衆人习为故常,偶尔谈及,固然对其十分敬仰,但没半分亲近之感,有如庙里的金仙菩萨,高高在上,不可揆度。
今时不同往日,自二月间闹出弊案以来,武林中风云变幻,叠见异事,早在屏江府动乱之际,就有数名金兰使者求见道君,却未得允准,及至夔城祸变,三大门派牵涉在内,业火教的白莲使到己方卧底,已有三年之久,更是骇然,连日里甚嚣尘上,几位首脑也按捺不住,怎奈大长老一言而决,实在难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