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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前途中（第1页）

第六十一章·前途（中）

云销雨霁，日头渐高，师无恙没有露面，温厌春自顾自做生意，口里套话，侧耳偷听，得知昨儿个停船拦江，百十号龙神帮弟子使枪弄棒地追赶一人，说是捉贼，但有几个眼尖的认了出来，那人分明是龙神帮的一个头目。

寻常人不知发生了何事，只道帮派险恶，生恐惹火上身，忙不叠关门闭户，喊打喊杀的动静持续半日之久，复又行船下江，落得甚麽结果，谁也说不清楚。

温厌春默然听着，心里为祝长安捏一把汗，还待多问几句，却是略知皮毛，没个准信儿了，她压下急性，斜睨这帮子悍勇的巡卫，暗自琢磨刺探之事。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泥星四溅，疾若奔雷，十馀人飞驰而至，箭似的冲到近前，撞翻了好些货摊，小贩们相顾失色，敢怒不敢言，纷纷向两边避让。

码头上的巡卫先是一惊，旋即定睛看去，认得自家弟兄，还打着水寨的旗帜，当下不以为意，竟自哈哈大笑，队正却笑不出来，他上了年纪，懂得察言观色，见这些人仓促而来，神色惶急，却又强自按捺，怕有甚麽祸事，赶忙迎了上去。

温厌春让到左侧，挨边儿听他们说话，不虞大吃一惊——龙门口才将解禁，又要戒严，甚而罔顾官府明令，水寨里数以千计的帮衆，即将倾巢而出，盯防出入干道，御龙庄附近务须留意，还得派快骑前往四郊，召集散布在城外的人手。

有道是侠以武犯禁，虽说世道有变，朝野并力，屈法申恩，不得已而用之，但要识时达务，进退适如其分，如若不然，必致祸败。今次囚牛肆意为虐，戕害不辜，甚而公然发难，对抗官兵，已是极恶之罪了，风头还没过去，龙神帮理当收敛爪牙，平白的兴师动衆，可谓没法没天，嘲风怎会如此不知轻重？

她满心惊疑，队正也作此想，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背地里朝几个巡卫打手势，支支吾吾地道：“这事儿……恕我不敢做主，可有三帮主的手令呢？”

来人睨了他一眼，忽而现出阴鸷之色，低声道：“三帮主已经遇害，消息还没传开，尚不知凶手是谁，东园和水寨都乱了，几位堂主勉力坐镇，事急从权，下令封闭哨卡，待五帮主他们回来主持大局……你若拎不清，休怪某拿你开刀。”

说罢，腰刀出鞘寸许，寒光刺目，晃得队正心头一凉，料知此言不虚，霎时六神无主，唯唯连声，转头吩咐去了，温厌春亦是骇然，悄无声息地退入人群。

不多时，码头上乱作一团，人们推天抢地，跌脚绊手，弄得鸡飞狗跳，在城门口值岗把守的兵勇听得吵嚷，赶忙派人过来，温厌春乘机撂下担子，泥鳅似的溜走了，没等她找到师无恙，又一队巡卫奔出拐角，近在十步之间，眼看就要撞面，打横里伸来一只手，扣住她的肩膀，猛地向後纵去。

温厌春心中凛然，要待拧其腕关，却见那袖口探出了一截碧绿蛇尾，登时回神，身子随之扭转，迎面行来的衆巡卫似见得残影闪过，未及看清，前方已空空如也，了无痕迹，以为眼睛花了，张望几下，一个人也没见着。

这条窄巷紧挨着砖台，过道逼仄，乌七八糟，师无恙斜身一跃，仿若灵蛇绕树，带了温厌春沿墙而上，一齐挤在角落里，待巡卫走过，低声道：“得罪了。”

身悬半空，呼吸相闻，隔着几层衣衫，连彼此的心跳也能察觉，他有些脸热，哪知温厌春心若悬旌，压根儿顾不上旁的，只道：“嘲风死了，龙神帮动乱在即。”

师无恙正在游思之际，听到这句话，惊诧万分，低头朝她看去，纵是一脸炭灰，瞧不出神色，但见那双眼睛冰寒雪冷，隐现厉芒，听得不远处闹闹哄哄，心知兹事体大，谁也不敢胡诌，便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跟我来。”

定了定神，温厌春搭上他的手，这才觉出异样，前後不过半天，师无恙的脸色较之先前好上许多，素日冰凉的手掌心也透出暖意，身上有一股血腥味，轻淡若无，却与这个人不甚相称，她蹙起眉头，问道：“你方才干嘛去了？”　　“碰着几个恶叉白赖，索性料理干净，省得坏事。”师无恙一笔带过，反手捉住她的腕子，纵身着地，趁巷外无人，一下子掠了出去。

龙神帮以御龙庄为总舵，大队人马驻扎在龙门水寨，相为表里，如臂使指，若有甚麽风吹草动，顷刻之间，蜂附云集，幸而两人见机，先一步离开码头，只是天光大亮，哨卡密布，来不及远走高飞，且在附近寻了间破屋安身。

这间屋子荒废已久，左邻右舍也是空的，师无恙找来一些清水，浸湿了手帕，让温厌春擦脸，随即问起此事之究竟，怎奈她是偷听的，不知其详。

“值此关头，如若龙神帮抓到了少堡主他们，定会放出消息，使我们自乱阵脚，再不济也会虚作声势，设下圈套，这会儿音信寥寥，反是没到最坏的地步。”

师无恙在屋里踱了几步，神情凝重，旋即苦笑两声，道：“亏得咱们走这一趟，否则祸出不测，八成要给追兵堵在半道上，到时进退两难，还不知怎麽死呢。”

从屏江府到乐州，只有水路可行，除却龙门口，就是兴州的天波渡，打这儿过去，约莫百十里路。先时也罢了，嘲风怀着鬼胎，不敢大张旗鼓，他俩尚有喘息之机，而今风云突变，龙神帮人心涣散，从上到下的头目谁也不服谁，难免各行其是，定会四面出击，他们无疑成了箭靶子，任谁争得先手，都是大功一件。

“这条路走不通了，弗如沉机观变，待十方塔的後援赶到，伺机与之会合，查明实情，再作打算？”温厌春如是道，眼下情况不明，这法子也算合情合理。

却见师无恙回身看来，沉声道：“不，我们改道往东边去，越快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