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婉眠疑惑问:“睡这屋?没有浴盆便罢,炭盆都没有?”
“浴盆没有。後山上有几处温泉,需递牌子请批,将士们+轮着时辰夜浴。”他指青砖垒砌的宽榻,“这叫‘火炕’,下通竈房暖道,离竈近的屋子冬日能烘出薄汗。这一排营房都是如此,只军中将领才有资格住。”
难怪开着窗,屋里也这样暖。乔婉眠掌心贴上温热炕沿,“寻常士卒如何过冬?”
“大通铺,八人一间,屋里通风烧炭盆,我们年轻体热,也不冷。”就是吵了些臭了些。
从前在无归院时是四人间,还宽敞些,如今人数翻倍,打鼾脚臭的人也翻倍了。
但卫道从不是个抱怨生活的人,只继续介绍:“桑耳与乔二老爷分别安置在姑娘左丶右营房,有什麽需要找他们即可。”说完就退了出去。
乔婉眠甩掉小靴,呲牙咧嘴地爬上火炕,只觉得身上被大山碾过似的,哪哪都痛。她勉强坐住吃了几口便热得沁出薄汗,後来,干脆将支摘窗“啪”地合拢,只着素纱小衣用饭。
她筋疲力尽地简单洗漱,指尖却在触及水面时忽地发麻——营中那瞬的触碰,衣料下偾张的轮廓蓦地撞进脑海。
难道说,之前的剑柄那些,都是?
乔婉眠嫌弃地一遍遍净手。
太过分了!
谁要试啊!
再也不搭理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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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月如鈎,归直山裹入浓墨。
少女青丝散在枕上,鸦羽长睫一动不动,已入沉睡。
忽被门闩轻响惊醒。她犹豫需不需要出声的瞬间,一道熟悉黑影利落地闪身进来,反手落栓。
一切完成时,北风堪堪扑进屋半缕,只拂起乔婉眠一缕碎发。
想起身上只着一件小衣,乔婉眠将锦被拽至鼻尖,只露双潋滟眸子,“将军为何夜半造访?莫不是没揩够油?”
来人身上银色铠甲反射着浅淡月光。
烛芯“噼啪”爆开,银甲将黄泥墙壁映得满室千星溅落,粼粼银河流动在馨香闺中。
萧越嘴角含笑,揶揄她:“乔姑娘言下之意是说,在下可以偶尔来偷香窃玉?”
乔婉眠顺手抄起软枕挟风掷去,嗔道:“想得美。”又看盔甲在墙上粼粼水波一样的倒影,“大人这身打扮,是要去做什麽?”
萧越专注看烛火下少女琉璃似的眼瞳,伸手接住软枕,道:“与你道别,也讨个彩头。名义上,我带五千轻骑去守北线,齐军今夜部署了两万轻骑奇袭。”
乔婉眠霎时精神,小嘴叭叭:“消息准吗?保证能赢吗?”
火光摇晃,萧越眸子里交织着野心与兴奋,牵起她抓着锦被的手,“若我凯旋——”薄唇擦过指尖,“眠眠便亲手为本将解甲可好?”
乔婉眠想起看过的话本子:“会不会是阴谋?声东击西?”
萧越揉她头顶,“放心,各个薄弱处都有安排,你抓紧休憩,一会……”正说话间,敛剑在门口轻咳。
那人飞快俯身在她面颊上“啵儿”一口,溢出的意气风发冲破冷峻皮相,道:“来不及细说,只用记着,无论发生什麽都别怕。可愿祝我旗开得胜?”
乔婉眠怔忡颔首:“愿?愿!”
萧越拉开门,“走了,等我。”
门扉开合卷进朔风,她蓦地惊醒,推门大喊:“万事小心!”
擂台前五千铁甲闻声侧目。
手中寒枪映月,如银浪翻涌。
萧越头也不回,只潇洒挥手。
好丢人!乔婉眠呜咽一声,“砰”地将门合上,背抵门栓羞赧咬唇。
不过,仅过去一旬,令萧越头疼的镇西军已然纪律严明,五千骑兵路过她门口,竟如落雪雁过般无声,堪称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