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霞为她们的面庞晕染了一层淡淡的胭脂,更添妩媚。
她们的衫子裙摆在荷风中轻轻荡漾,钗环在晨光中光彩流转,衬得她们本就精致的眉眼愈发含情。
相比之下,乔婉眠身量矮小,身上褐色直土气肥大,头上仅插着一根木簪,看起来倒像是丫鬟的丫鬟。
自从家中败落,为免给父兄添乱,她早已习惯将自己藏在臃肿老气的外壳下。
平日闺中见不到姑娘,倒也不妨事;今日看到这样多打扮讲究的同龄女子,不由自卑。
乔婉眠低垂着头,心道正好比不过,萧越绝不会选她。
她将自己缩进廊柱阴影,却不知晨光一直描摹着她的艳极轮廓,身旁的娇娥恼得几乎咬碎一口银牙——
长成那样却偏要穿得如此朴素,这不照人脸上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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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刺破云层时,乔婉眠正盯着青砖缝里钻出的野花,忽听”砰”一声巨响。
乔婉眠被那巨响吓得兔儿似的原地一震,才擡眼偷看迈步而来的青年。
萧越黑发高盘在脑後,手里拎着个软脚幞头,一身深绯色官袍,束带扎着劲腰,因着腰间没挂饰物,他步伐极大,像急着提刀上刑场砍人。
他看起来心情很差,深邃的眉眼没挂他那惯性的假笑。
几缕碎发垂在凌厉的眉骨间,目光如刀,扫过院中噤若寒蝉的衆人。
乔婉眠被他的眼风扫到,更努力地缩小。
他这麽烦,一定是因为不想去点卯罢。好烦,她也不想每天这个时辰就伺候人。
刃刀小跑着追上萧越,一边接过软脚幞头给他戴上,一边迅速禀报:“几位嬷嬷丫鬟是夫人挑的。这位……”
没等刃刀说完,乔婉眠又感受到那迫人的熟悉寒意。
噬人的目光已锁住她。
她鼓足勇气,带着一脸诚恳与期待,仰起头,踮着脚,双手握在胸前,目光越过一衆丫鬟看向萧越,酝酿着想求求他将自己安排到二公子院中。
萧越的眼神却忽然变了。
冰雪般的冷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戏谑。
他半笑不笑地遥遥看着她,道:“怎麽还请来个黄大仙?来讨封的?”
乔婉眠一顿,震惊地垂眸看看自己土褐色的直裰,粗麻布料在晨光中卷着毛边,也跟着耀武扬威地嘲笑她。
她重新缩回去。
萧越还是那麽讨厌!
哪有黄鼠狼,分明是讽刺她……越想越後悔,她在心里絮絮叨叨。就不该穿这件土褐色的,也不该垫脚看他那一眼,这般想来,确实有点像。
乔婉眠头脑发昏,心跳震耳,却还能听见旁人拍马附和的笑,感到参杂着敌意或怜悯的眼神。
更讨厌萧越了!就算是恩人,也不能原谅!
後又垂头丧气地琢磨:别说嘲讽,就算要杀要剐,她也无权置喙。
刃刀眼瞧着乔家女儿的脸涨红後变得苍白,替她解围,“主子,乔姑娘感谢您助她一家脱困,一心想侍奉左右报恩。”
“报恩?”萧越轻嗤一声,毫不掩饰自己的质疑,看向乔婉眠,“给你一次机会,说实话。”
乔婉眠心头一紧,被那锐利的目光钉在原地,恨不能化作一缕青烟消散。
萧越怎会一眼看穿她的心思?
她确实心存感激,可眼下保命要紧,离他越远才越安全。
晨风鼓动树叶,院子里只馀“哗啦”声响,嘲笑她的窘迫。
乔婉眠低眉顺眼的答道:“民女自知愚钝,不能留在大人院中伺候,只求大人……”将民女派到二公子的院子。
可惜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萧越打断。
“想留就留下吧,至少瞧着是个……”萧越脚步不停,瞥了眼乔婉眠因糙麻男装显得分外粗壮的臂膀和腰身,略顿了一下,似乎在找什麽委婉的词,继而补充,“能干的。”
啊?乔婉眠呼吸再一滞。
真是命里的克星,至少听她把话说完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