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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第一百五十五章（第1页）

第155章第一百五十五章

探春回到百花苑，脸上犹带着一抹淡淡的红晕。宝钗和怜春正在沁芳水榭中对弈，见她回来，神色有异，便停了手。宝钗笑问：“瞧三妹妹这神色，莫非李公子那棋谱有何精妙之处？”

探春知她打趣，也不隐瞒，将方才之事简略说了，只略去交换信物细节，但宝钗丶怜春皆是七窍玲珑心，哪有猜不出的。

怜春微笑道：“李公子能作此想，是有志气的表现。三姐姐且放宽心，静待佳音便是。”

宝钗亦点头：“这门亲事，看来是越发明朗了。李公子知进退，重承诺，确是良配。”

正说着，忽见黛玉扶着雪雁，袅袅婷婷从苑外走来，眉间若蹙，似有轻愁。见她三人都在水榭，便走了进来。

“林姐姐来了，快请坐。”怜春忙让座。

黛玉坐下，看了看探春脸色，轻声道：“方才恍惚听见你们说什麽佳音丶良配的，可是三妹妹有了喜事？”她心思细腻，虽未听全，却也猜着几分。

探春脸上刚褪下的红晕又泛了上来，嗔道：“林姐姐也来取笑我。”

宝钗忙岔开话题：“林妹妹这是从哪里来？瞧着神色倦倦的。”

黛玉闻言，轻轻叹了口气，眼中泛起一层薄雾：“过几日，便是我母亲忌辰了。我想着……扬州城外有座水月庵，甚是清静，欲去那里诵一日经，祭拜一番，以表哀思。只是……人生地不熟，故而有些烦难。”

怜春听了，心中一动。她知黛玉身世飘零，每逢父母忌辰，必是格外伤神。如今客居扬州，孤身祭拜，更显凄凉。她便温言道：“林姐姐若不嫌弃，我陪你去可好？那水月庵我虽未去过，但让安娘子提前去打点安排，定能妥帖。我们只带几个可靠家人，清清静静地待上一日，也好让姐姐尽尽心意。”

黛玉擡眼看向怜春，见她目光真诚，全无敷衍之意，心中不由一暖。她与怜春虽不如与宝玉丶宝钗亲近，但觉此女性情沉静，行事稳妥，且总能体察人心深处细微之苦。此刻闻她主动相伴，那孤寂之感顿时消减不少，遂点头道：“如此……有劳五妹妹了。”

到了黛玉母亲贾敏忌辰那日，天色有些阴沉，细雨霏霏，更添几分清冷。怜春早已安排妥当，两乘青呢小轿，只带了鸳鸯丶紫鹃并两个稳妥婆子，悄无声息出了城，往水月庵而去。

水月庵坐落在一片竹林之中，背山面水，果然是个幽静所在。住持老尼早已得了安娘子打点，将後院一间最洁净的禅房收拾出来，备好了香烛纸马丶素斋果品。

禅房内，黛玉亲手将母亲牌位供上，点燃香烛。青烟袅袅升起，映着她苍白憔悴的面容。她跪在蒲团之上，未语泪先流，肩头微微耸动，压抑的哭声如同受伤的小兽，闻者心酸。紫鹃在一旁陪着落泪。

怜春默默立于一旁，并不上前劝慰，只静静地看着。她知道，这种刻骨的思念与哀痛，非言语所能宽解，唯有让其尽情宣泄出来，方是正理。她示意鸳鸯将带来的几样精致素点和新汲的泉水轻轻放在一旁小几上。

良久，黛玉哭声渐歇，方拿起经文，低声诵念起来。声音哽咽，却异常虔诚。怜春也取了一卷经文，在一旁轻声相和。梵音低唱，混着窗外淅沥雨声，在这空寂的禅房里回荡，竟有一种洗涤人心的力量。

诵经毕，黛玉又焚化了纸锭，看着那跳跃的火光将纸钱吞噬，化为灰烬，随风飘散，仿佛将无尽的哀思也一并寄往了渺茫的幽冥。她怔怔地望着，眼神空洞，喃喃道：“母亲……女儿不孝，远在异乡，不能常伴坟茔……只望您在天之灵，能得安宁……”

怜春走上前，将一杯温水递到她手中，轻声道：“林姐姐，心到神知。姑母在天有灵，必知你一片孝心，只会盼你珍重自身，莫要过于悲伤，损了身子。”

黛玉接过水杯，指尖冰凉。她擡眼看向怜春，泪眼婆娑中，见怜春目光温和而坚定，如同暗夜中的一点微光，给予她一丝支撑。她低声道：“多谢五妹妹……今日若无你相伴，我真不知如何度过……”

两人在庵中用了素斋，又静坐了片刻，待黛玉情绪稍平复，方才起轿回城。

回程路上，雨已停了，天色依旧阴沉。轿帘微掀，可见道旁田野湿润，远山如黛。黛玉靠在轿中，神情疲惫，却比来时多了几分释然。怜春知她心结难解，但经此一祭，那份无处安放的哀思总算有了一个寄托的出口。

将黛玉送回住处，嘱咐紫鹃好生伺候，怜春方回到自己院中。她站在廊下，看着院中那几株在雨水中愈发青翠的“春涧草”，心中感慨万千。世间悲欢，各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