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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第六十九章（第1页）

第68章第六十九章

自那日稻香村议定画事，惜春便告了假，潜心闭门作画。李纨果然将那张巨大的花梨大理石大案遣人擡入了惜春所住的暖香坞（蓼风轩），又将彩屏丶彩儿两个小丫鬟拨去伺候。凤姐那边也按着惜春开的单子，将各色颜料丶画笔丶宣纸丶画绢等物，一应俱全地送了来。

暖香坞内，顿时俨然成了一个小小画室。巨大的画案占据了屋子中央，上面铺着雪白的画绢，四周散放着各式画笔丶调色盘丶砚台墨锭。惜春每日里或立于案前凝神构思，或执笔细细勾勒，常常一画便是大半日，连饭都忘了吃。她本就性子清冷，如今更是终日不言不语，除了必要的请安，几乎足不出户。

贾怜春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她深知惜春性子孤拐，不喜与人交道，这般埋头苦画，于身心都无益处。且那《大观园图》工程浩大，绝非易事。她想起自己签到所得中，颇有一些上等的绘画颜料和几本难得的古人画谱丶笔论，一直收在系统空间里，并无大用。或许，可以此为由，时常过去看看，也能让惜春稍事歇息，免得过于劳神。

这日午後，怜春便带着小红，拿了一小匣子系统签到时得的上好松烟墨和赭石颜料，往暖香坞来。

步入院中，但见几竿修竹掩映，甚是幽静。小丫鬟彩儿正坐在廊下打盹，见怜春来了，忙起身问好。

“四姐姐可在作画？”怜春轻声问。

“回五姑娘，姑娘正在里头画画呢，一早上都没歇过。”彩儿压低声音回道。

怜春点点头，示意小红在外等候，自己轻轻走了进去。

屋内光线明亮，惜春正背对着门口，站在画案前，微微蹙着眉，盯着绢上一处亭台楼阁的勾勒，似乎遇到了什麽难处。她穿着家常的月白绫袄，青缎掐牙背心，身形纤细，更显得那画案巨大无比。

“四姐姐。”怜春轻声唤道。

惜春闻声回头，见是怜春，眼中掠过一丝微讶，随即又恢复了平日的淡漠，只微微颔首：“五妹妹怎麽来了？”语气疏离，并无多少热络。

怜春也不在意，走上前去，将手中那小匣子放在案几上，道：“前儿偶然得了一些颜料和墨，我于画事上并不精通，留着也是白搁着，想着四姐姐正用得着，便拿来给你。姐姐看看可还使得？”

惜春目光扫过那匣子，打开一看，只见那墨黝黑发亮，质感细腻，赭石颜色纯正饱满，皆是上品，比府中公中所领之物还要好些。她眼中不由露出一丝欣喜，但嘴上仍只淡淡道：“多谢五妹妹想着。这些东西极好，我正缺这般色泽纯正的赭石。”

怜春微微一笑，走到画案旁，看向那已初具规模的画作。只见偌大画绢上，大观园的轮廓已依稀可见，山石亭台，林木水榭，皆用极细的墨线勾出，笔法工细，布局严谨，虽尚未敷色，已显出一种清冷空寂的韵味，倒与惜春的性子十分相合。

“姐姐画得真好。”怜春由衷赞道，“这布局章法，竟是丝毫不乱。”

惜春听她夸赞到点上，而非泛泛之辞，脸色稍霁，道：“不过是照着实景勾勒，有何难处？只是这园子景致繁复，一处稍错，全局皆失，故而需格外仔细些。”她难得地多说了几句。

怜春见她愿意交谈，便顺势问道：“我于画理上甚是粗陋，只听人说‘经营位置’最是要紧，姐姐可能教我？”

惜春瞥了她一眼，见她神色认真，并非虚言客套，便指着画上一处道：“你看此处，若要突出这主山，则周围配景便需稍减其势，笔墨略虚；若要将这沁芳亭与藕香榭呼应，则连接的水道走向丶林木掩映便需精心安排……”她谈起画理，话语便流畅起来，虽依旧言简意赅，却句句切中要害。

怜春凝神听着，不时点头，偶尔问上一两个问题，皆在关键处。她虽不擅画，但前世记忆和此生“灵慧暗藏”的状态，让她理解力远超常人，往往能一点就通。

惜春本是冷情之人，但于自己痴迷的绘画一道，能遇到一个看似真心请教且能听懂一二的人，那冰封的心防也不由得稍稍融化了一丝。她讲解得越发细致，甚至拿起画笔，在草稿纸上演示起来。

如此一番交谈，竟过了小半个时辰。彩屏端了茶进来，见两位姑娘竟在一处说话，四姑娘脸上竟无丝毫不耐，心中暗暗称奇。

怜春见惜春额角似有细汗，便道：“说了这半晌，姐姐也乏了，喝口茶歇歇吧。总盯着一处，眼睛也易疲乏。”

惜春这才觉出确有些累，便放下笔，接过茶盏。

自此次之後，怜春便时常往暖香坞走动。有时带去一些难得的画具颜料，有时只是一碟新巧的点心，或是自己绣的一个用来放置画笔的锦袋。她并不久坐，多是趁着惜春停笔休息的间隙，说几句话，问问画艺进展，或是聊聊园中趣闻，偶尔也能引惜春说上几句。

惜春起初仍是淡淡的，但见怜春从不逾矩，言语得体，且每每带来的东西都甚合她心，那点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便渐渐淡了。有时怜春来得晚了，她甚至会下意识地朝门口望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