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端从孔净的眼眸里看见自己的倒影,他轻抿一下唇,轻声说:“没喝酒。”
孔净:“?”
“喝的小麦饮料。”
“……”孔净说,“所以我们晚饭吃的也不是牛肉,而是头上长了犄角并且会哞哞叫的猪?”
陈端轻柔一笑,“差不多。”
孔净无语,握着骰子在嘴边吹了口气,然後一掷,“是六!”
开门红,运气不要太好,她挪动“停机坪”上的其中一颗桃红棋子,走了六格之後,再次掷骰子,这次是一。
又一颗亮黄棋子跳出了“停机坪”。
轮到陈端,他摩挲着因为太旧边缘棱角都磨成弧线的骰子,正要抛出去,一只纤白手掌忽然伸过来,盖在他手背上。
孔净眼睛晶亮,“等会去石坑。”
她怕说话声被孔大勇和李贤梅听见,胸口压着桌沿几乎整个上半身都伏低在桌面上,黑长的头发像绸缎一样铺陈,发尾被风扇吹着有一下没一下地擦过陈端搭在桌上的手臂。
陈端觉得有点晕,眼前的景象变得迷离。
一只手被孔净无意识一直抓着,另一手手掌一翻,指尖似有若无,像是捏住了但其实并没有真的接触地圈住几缕发丝。
“去干什麽?”他轻声问。
孔净眨眨眼,不答反问:“去不去?”
“去。”
陈端觉得不光是石坑,其实无论孔净叫他去哪儿,他都会说,去。
夜风沁凉,但也可能是做贼心虚的缘故,孔净猫腰在黑暗中绕过这里一堆那里一箱的行李时,浑身燥热,心里直打鼓,生怕碰掉什麽东西惊醒已经熟睡的孔大勇和李贤梅。
陈端在前面打头阵,已经轻手轻脚开了挂锁将铁门拉开。
点子是孔净提的,先慌的人也是她,她蹲在後面两手不停地用指尖去挠陈端,催促他动作再快点。
月光从檐下滑落,陈端抿紧双唇,忍着後腰传来的痒意,肩膀一偏,整个人似游鱼般从门缝溜了出去。
孔净如法炮制,紧随其後。
出了门也还是不敢出声,两个身影踮着脚尖顺着後面的瓷砖厂厂房跑出好长一段路後,才敢降下速度。
孔净拍拍胸口,往後看一眼,黑黢黢的厂房投下浓黑阴影,耸立的烟囱影子被拉长,碾过石厝,倒向不远处已经熄灯沉睡的石材厂。
孔净一颗心仍咚咚跳个不停,很兴奋。
转过脸,一束蓝白色光柱从陈端手中的电筒照在她的脚下。
“怕吗?”被小麦饮料浸润过的嗓子就是不一样,陈端的声音在清爽中带一点颗粒感,轻轻磨过孔净的耳道,在这样静谧的夜晚尤其好听。
“不怕啊。”孔净说,“该你怕才对。”
“为什麽?”
“因为我比你大,我是姐姐啊。”
孔净说得理所当然,其中当然有逗笑的成分。
这句陈端没应了。
孔净反而来劲,“你叫一声姐姐我听听。”
陈端不叫,看都没看孔净一眼。
孔净又挠他,“没礼貌!”
陈端任由孔净挠。
两人在光柱的引领下踩着石子路朝林子里进发,密林遮蔽光线,整个空间变得很小又很辽阔,冥寐中传来悠远的虫鸣和鸟叫声。
孔净不自觉往陈端这侧靠了靠,两人穿着短袖的胳膊偶尔摩擦一下,温热的触感让孔净好受些了。
陈端抿紧唇,隔了半晌忽然说:“不是说是姐姐,所以不怕?”
“谁说我怕!”孔净抱着胳膊的手立刻放下来,人也朝旁边让开一大……一小步。
刚才还贴在一起的手臂突然拉开距离,凉风一下吹散那微弱的热度。
陈端微微一怔,後悔刚才那句,想说点什麽,旁边孔净突然“哇”了一声,指着前面说:“今晚的月亮原来这麽圆,这麽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