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净听见他又发出一道气音,然後就看见他往门口走去,正要松一口气,这人忽然转过身,高挺身影直接往她这个方向来。
“……你干嘛?我跟你说,你要是敢像赵长一样没大没小看我怎麽收拾——哦,穿……鞋啊?”
从前在石厝睡上下铺,两人的拖鞋总是摆摆正,隔着一小段距离平行放在床前。
到了这边,各睡一张单人床,孔净的床紧靠窗户,拖鞋只能摆在中间的过道,对陈端来说,进门就上床,鞋子放在那一侧应该更方便,可他每次总是多走几步绕到这边,浅灰色拖鞋和孔净的粉黄色印花拖鞋尖对尖,要挨不挨地放。
孔净看见他赤着脚踩在水泥地上走来,和她睡衣同面料不同色的灰白长裤轻轻拂过脚背,几根狭长足筋在冷白脚面上微微凸起,似晴时飞机越过长空留下的白色尾迹。
陈端穿上拖鞋并没急着走,而是站在床边,以更近的距离垂眼看着孔净——几秒前还梗脖瞪眼捏起拳头跃跃欲试的人。
“你最开始问我什麽?”陈端停顿一下,语气冷清得很,“排不排斥姐弟恋?”
孔净手不动腿不动只有眼睛慢慢往上挑,“好了,这个问题略过,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你知道?”陈端今天晚上属蛙的,一肚子气,不然怎麽第三次发出气音。
他冷笑道:“我不仅不排斥,还只喜欢姐弟恋,你知道?”
!
孔净连眼睛也不动了,浅咖色瞳仁里有什麽东西“嘭”地一下炸开,陈端以为是惊吓,如果是,也还好点,但——
“所以你是有喜——”
是惊喜。
陈端根本没听她把话说完,以防真的被气炸,直接转头走人。
长指握住门把手,手背上青筋暴起,可他做不出来,关上门的动作还是很轻。
“什麽嘛。”孔净看着漆面不平的廉价木门,电风扇吱吱转动,落在肩头的长发被风吹起,扑在脸颊上。
她擡手拨了拨,指尖碰到脸颊惊觉怎麽这麽烫。
“哈,肯定是被陈端气的!”孔净四仰八叉往床上一趟。
“居然只喜欢姐弟恋……”
“哇,好劲爆。”
“……那到底,Lily姐……?”
孔净一顿胡思乱想,梦里Lily承诺的零食饮料在货架上跳上跳下,全部长出贴了水钻的玫红长尖美甲,朝她勾勾勾。
有点吓人。
孔净在梦里抖了抖,迷蒙中睁开一条眼缝,月光从窗户斜照进来,一个灰淡人影俯身立在她的床边,应该觉得害怕才对,但是仅仅凭借气息就知道他是谁。
“……你怎麽还不睡?”
孔净迷迷糊糊说了这麽一句,似乎还擡了下手,指尖顺着他覆满伤痕的小臂垂落,温热又鲜活。
孔净翻了个身,又睡着了。
这次梦见的不是Lily和她的豪华网吧,而是那年的台风天。
风好大,雨也好大。
窗外的黄葛树都被连根拔起,锈红色烟囱挣脱不锈钢绳斜倒在石厝屋顶上。
奇异的是石厝没有塌,铁门“吱呀”一声被一双湿漉漉的冷白手掌推开,少年走进屋子,带来潮气和淡淡的铁锈味。
是血。
可是他把左边手臂藏在身後,低垂着眉眼,嗓音一如既往的清淡和无所顾忌,他说:“没事,我不痛。。”
早晨醒来,孔净感觉嗓子有点堵,睁着眼睛缓了好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