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第115章◇
苏牧廷已不复少年模样,在礼正殿与宣墨箴会面时,也不似当年那般急躁躁,每一句话都说得恰到好处的不紧不慢抑扬顿挫。
当年,苏家应该被苏朝歌“谋刺燕王”之事牵连不少,苏朝歌又被姬元瓒记恨,如此状况,苏家还能屹立于燕国朝堂,若非姬元瓒胸怀宽广不计前嫌便是苏家运筹帷幄根基深不可测。
可惜,也帮不到她,应该也不会帮她。
“距上次燕国与苏大人相见,已有五年之久了吧?”宣墨箴似是问话,又像是自言自语。
“是,殿下,已五年多了。”苏牧廷恭敬回答。
“不是在大殿上,苏大人不必如此拘谨,况且,若从云兮和苏公子论起来,我们还颇有渊源。”宣墨箴说道。
茱萸低着头,默默翻个白眼,她也想知道宣墨箴能从苏牧廷嘴里套出什麽有用的话来。
听到“苏公子”三个字,苏牧廷脸上现出略不自在的神情,只是语气仍然坚定:“虽天下都传闻我三叔在燕国弑君,在晋国又谋反,但我相信那些一定不是我三叔所为。”
茱萸很佩服苏牧廷的勇气,一时间觉得苏牧廷和宣墨笺何其相似,无论长大的过程充满多少曲折,他们仍旧能保留住内心的正义。
“我与苏公子虽没有深交,但舍弟墨笺与苏公子私交甚好,甚至曾不惜违抗先王旨意,私自潜入天牢放苏公子夫妇二人逃狱,可惜……”宣墨笺端起茶杯,也不喝,只是静静看着。
苏牧廷微微点头,也不答言,气氛正慢慢尴尬起来,只听门口一声急急的呼唤:“相公。”
来人背着光,一时看不清容貌,只瞧得出是妇人装扮,但也不用费心猜想,能对苏牧廷在哪里如此紧张又仿佛孩子般不知礼节的,只有云兮。
果然,苏牧廷匆忙站起奔向门口,双手握住云兮的手:“怎麽了,云兮?刚才不是与你说过,你在太子妃殿里略坐坐,我一会就来吗?”
云兮摇摇头:“我不认识她,不知道说什麽。”
苏牧廷向宣墨箴告罪,宣墨箴摇摇头,请苏牧廷带云兮落座,这才问云兮:“云兮,还记得神宫吗?”
云兮茫然地看着宣墨箴,继而摇摇头,不知是怕还是怎样,云兮转开视线,看来看去,就看在了立在宣墨箴身後的茱萸身上,云兮迷茫了一下便指着茱萸,转头问苏牧廷:“是茱萸吧?”
宣墨箴垂下眼帘细啜了一口茶。
茱萸觉得他此刻一定是得意地笑着。
苏牧廷也看了茱萸一眼,便对云兮说:“认错了,不是茱萸姑娘。”
宣墨箴大概是还没笑够,便对苏牧廷说:“茱萸姑娘後来被白家认作义女,嫁给苏公子,後来追随苏公子而去,很是贞烈。”
苏牧廷大概是第一次听说自己眼高于顶的三叔居然娶了神宫的小杂役,脸上的震惊没藏好,露出了三分:“没想到,三叔与茱……三婶婶还有这样的缘分。”
“还不止,你们燕国人大概还不知道,茱萸姑娘其实是莲太妃所生,与姬元瓒同母异父。”
苏牧廷眼睛都瞪大了。
“姬元瓒早在蘼芜冒充茱萸身份成为燕国郡主的时候就已知道,却一直没有告诉莲太妃,直到莲太妃在先王面前指控苏公子通敌,苏公子夫妇坠崖身亡,姬元瓒才告知真相,当日刑场我亲眼所见莲太妃疯傻的模样,逢人便问是否看见了她的女儿,姬元瓒,何其狠毒啊!”
苏牧廷嘴巴张了又张。
到底是年轻啊,被宣墨箴牵着鼻子走,茱萸想着。
宣墨箴漫不经心的放下茶盏看着苏牧廷道:“我说这些,并不是凭空编造,只是给苏大人你提个醒,姬元瓒虎狼之心,生母胞妹都不放过,苏家在他手下,还是要多留点神才是。”
假好心,不知道又要图谋什麽,反正茱萸对他“提醒”中包含的善意是一点不信的。
宣墨箴的“挑拨离间”刚告一段落,礼正殿的太监蹑手蹑脚进殿来回禀,说苏夫人刚刚匆忙离开,太子妃派人来问问,别苏夫人在宫里迷了路。苏牧廷起身谢过之後,渐渐将话题往“和亲”上聊,茱萸便神游去了。
後来,宣墨箴大概又怀着一肚子坏水,让茱萸带云兮宫里头转转,云兮想了想,大概因为茱萸身上找不出一丝威严的气息令她害怕,所以只是略迟疑看了看苏牧廷便欢快地跟着茱萸出了大殿。
虽说都是堆砌的景致,但云兮看来还喜欢,茱萸便随着她的脚步任她这里看看,那里瞧瞧,转着转着,就走到了长春宫。
宫门紧闭,连宫门前的薄雪都无人清扫,茱萸半步也不想靠近,想哄着云兮离开,云兮一直说有人在里面,茱萸先是打了个冷战,继而一想,就算有“蘼芜”在里面又有什麽可怕的?总不会比人可怕吧,蘼芜逝去後,她都没来帮她整理下遗物,这会反正云兮要进,宣墨箴问起,她也有借口。
推开宫门,扑面而来一股几不可感的风,长春宫刚死了人,大概是嫌晦气,还没人想住进来,所以冬日里火也没有升,只有一股淡淡的香气,茱萸这回可以好好打量这里,可是蘼芜并未留下多少属于她的痕迹。
“住在这里的人一直很不高兴吧?空气里都是怨气。”云兮忽然说道。
“嗯,是荣安夫人,她已经过世了。”茱萸平静地告诉她。
云兮道一声好可怜便四处打量,并且不顾茱萸劝阻打开了梳妆台上的首饰盒,从里面拿出一朵小小的珠花,笑着举给茱萸看:“我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
“云兮,我们出去吧,要不苏公子该着急了。”茱萸说道,云兮不肯,笑着跑出长春宫,长春宫不大,但後面还有配殿,住着那位失宠的商良娣,也不好打扰了,茱萸只好去追,却蓦地听见云兮的惨叫声,等跑过去,发现商良娣的配殿火光闪闪,火舌已烧毁窗纸,窜了出来,云兮跌坐在地上,双手抱着头哆嗦成一团,而惨叫声仍在继续,是从殿中传来,一个浑身是火的身影正在挣扎着想要出来,把殿门推得哗啦作响。
肯定是救不得了。
茱萸一边护住云兮一边大喊救火,过了半天才有宫人赶来,可惜当时火势已难以控制,一座配殿烧成了一堆灰砾。
死在火里的是商良娣。
这件事触了宣谨言的霉头,将配殿中的宫人全部杖毙,商良娣“失心疯宫中纵火”累及其父兄下狱。宫里一片肃杀之气。
受到惊吓的云兮发了病,噩梦不断,好像回忆起了出云神宫出事的那一晚。
事情怎麽看都透着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