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远初走的那天刚好是周日,天清透得能望得到深处,连碎云也找不见踪影。沈勘难得在这天起了个大早,想去机场送送他。
“真的不用我陪你进去?”盛郁跟他商量说。
“不用吧,到时候别打起来了,”沈勘脑子里浮现出那天的场面,好歹天台没有人,机场这人挤人的,要是一说到什麽敏感话题发起疯来明早都能上新闻头条,“你在车里待着就成。”
“嗯,”盛郁略表遗憾地揉了揉沈勘的头发,在避开後视镜的地方偷偷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每个人的选择不同而已,别想太多。”
盛郁一眼就能看出他心里在纠结什麽,沈勘没有反驳,点点头说了声“知道了”,啪地一下关上了车门。
电子屏幕上滚动着航班信息,沈勘过完安检走进登机口附近的候机区,一眼就看见了翘着腿坐在椅子上玩手机的季远初。他身上褪去了校服,换了身轻便的休闲装,戴着鸭舌帽和口罩,收拾得还挺像留学生那麽回事儿的,比在学校里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丧气样顺眼了不知多少倍。
“季远初。”沈勘停在他面前,叫了他一声。
眼前的光影被挡住,季远初摘下耳机,擡头见到沈勘颇有些惊讶:“你怎麽来了?”
“来杀你了,出国了也不说一声,”沈勘一屁股坐在他旁边的空位上,“得,害我赔了俩打火机。”
季远初自知理亏,笑了笑没说话,探出头左顾右盼地往四周看。
“找什麽?”沈勘一手搭在他的肩上,把他探出去的脑袋拉回来。
“那小子呢,”季远初挑眉问道,“没跟你一块儿来?”
沈勘知道他问的是盛郁,实话实说道:“搁车里坐着呢,我让他别来了,省得你俩打起来。”
“哪儿就那麽幼稚了,”季远初玩赖似地否认,笑道,“不是还有你这麽个和事佬麽?”
听他这麽说,沈勘也看着他笑起来,两个人都很默契地没有提那天的事,今天只是来给季远初送行的。
仅此而已。
“你那耳钉不戴了?”沈勘看着他耳垂上的耳洞问。
“不是说国外比较开放嘛,”季远初说这话时表情不大自然,轻咳一声,“怕太招摇了,人家觉得我是丶是那啥。。。。。。”
沈勘先是一愣,後又乐了好半天,出损招说:“你直接在衣服上写一个'GayGoAway',效果指定立竿见影。”
“笑个鸡毛,”季远初很无语地白了他一眼说,“就你引以为傲是吧。”
“你真的想好了出国?”沈勘收了笑,一手撑着脑袋问,“之後打算怎麽办?”
“都到这儿了还能反悔吗?”季远初忽然泄气地整个人靠在椅背上,“先去英国找我妈,他们给我找的那学校名字贼拉长,我都记不住。。。。。。走一步看一步吧,反正怎麽都好,怎麽着都比坐牢强。”
一说起一中,季远初眉飞色舞的神情倏地变得很疲惫,这一点让沈勘很感同身受。
“沈勘,出国是我自己的选择,跟你丶跟我爸都没关系。”季远初收了嬉皮笑脸,很郑重地说,“我一开始觉得我爸想让我出国是要甩掉我这个麻烦精,他们越赶我越要赖着不走。但後来我发现,一中根本不是人待的地儿,在家过了几天安生日子再要回牢里去,真的比杀了我还难。”
如果是以前,沈勘会觉得他是在安慰自己,但经历过那种轻视丶折磨後,他相信季远初说的都是真的。在被各种规则怪谈包围着时,季远初选择跳出这个人为画的“圈”,这种勇气和洒脱让沈勘心里陡然升起了敬意。
“咱们最後打个赌吧。”季远初拉出行李箱的拉杆,站起来说。
“赌什麽?”
“我看看啊,大概还有二十分钟登机。。。。。。”季远初低头看了看腕表,“赌那小子不出十分钟就会找过来。”
“不可能。”沈勘想都没想地摇头说,“他都没来过机场,更不知道登机口在哪。”
“那行,”季远初勾了勾唇,“等着吧。”
沈勘不知道他为什麽突然自信满满地下这个赌约,过了五分钟果然看见一个人影走进来,跟他对视了一眼。
“不是让你在车里等麽?”沈勘被盛郁的粘人程度弄得有些困窘,尤其是在季远初面前。
“你去了好久,”盛郁一把揽过他的肩,像宣示主权般把人往怀里拉,“要是一声不响地飞走了怎麽办?”
“好好教教你的土鼈男朋友吧,一点常识都没有。”季远初看不过基佬那腻歪劲儿,跟沈勘吐槽说,“航班售票在一个小时前就结束了,我能把你装箱子里怎麽着?”
“你赢了,”沈勘不理会他的嘲讽,偷偷在下面抓住盛郁的手,笑着说,“等你回国了请你吃饭吧。”
“不用你请,”季远初目光停在盛郁身上,指着他说,“让这小子请。”
“好说。”盛郁爽快地答应。
广播里播报着登机提醒,季远初把口罩往上提了提,压低声音对沈勘说:“叫你那个黏牙的对象先滚一边,我还有话要跟你说。”
沈勘以自己口渴为借口,叫盛郁到附近的便利店去买水,听季远初把最後的话说完。
“我那天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你知道人嘛。。。。。。在那种环境下根本想不通自己在做什麽。”季远初叹了口气,略带歉意地说,“下学期高三了,要是待不下去就来英国找我,没必要为了别人为难自己。”
“嗯,”沈勘鼻子一酸,发自内心地替他高兴,“祝贺你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