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叙心里明白这人已经松口了,他让开一步。刚才剑拔弩张的气氛也淡下来了一点,吴半吨在後面悬着的心刚要落下……
就在这个时候,六哥身後一脸戾气的小年轻大概是平时打架斗殴惯了,脑子不太灵光,只看到自家老大凑近对方,又说了那句要你好看,以为是和之前一样要动手的意思。他立功心切,加上之前被安保挡着憋了一肚子火,根本没领会六哥隐含的妥协意味。
他大叫一声,抡圆了胳膊拎着搬砖冲上前。
六哥脸色骤变,刚想破口大骂:“你他妈……”但已经太迟了,那块板砖狠狠地拍在了周叙的脑袋上。
周叙也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他没想到还有这麽一号如此神经的人物蹦跶出来了,只觉得眼前的世界猛的一黑,脑袋上的剧痛甚至还没来得及让他完全感受,巨大的冲击力已经让他完全不受控制地向旁边猛地一歪。
“周叙!”吴半吨大吼一声,周叙只觉得脸上有温热的液体流了下来,接着彻底失去了意识。
那个砸了板砖的混混,浑然不知自己闯下了弥天大祸,他看见周叙晕过去,以为所有人都要开始动手了,还转过头想为自己先开了个头邀功。
然後他被六哥踹翻在了地上,六哥简直是想杀了他的心都有了,他完全想不通自己怎麽会放这麽个猪队友在身边,他想要那点的面子和所谓的谈判结果就这麽被这一板砖拍没了。
他第一反应就是带着人赶紧溜,结果外面忽远忽近的传来了警笛声。
这下是完蛋了。
周叙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第一眼看到了洁白的天花板,再是旁边的吊瓶……
然後是王铮那张放大的脸。
王铮看见他醒了,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你总算是醒了。”
他双手合十以自我为中心转了一圈,边转边拜:“感谢各路神仙保佑,感谢感谢。”
周叙动了一下,只觉得头痛无比,王铮连忙按住他:“哎!你别动,医生说那板砖砸在你脑袋上,离太阳xue就差那麽点距离,再偏一寸可就险了。”
周叙过一会才想起当时发生了什麽,有力无气的问他:“歌厅怎麽样了,那群小混混解决了吗?”
“没事,他们都被警察带走了,半吨去做笔录了,估计一会就来了。你这是脑震荡,这几天就好好在医院休息吧。”
王铮说到这,一拍病床床边,气哄哄的坐在旁边椅子上:“妈蛋了,那群二逼简直是有毛病,跑到歌厅来闹事,还把你弄成这样。”
“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这麽饶了他们的,等我和警察局那边说说,非多关他们一百年不行!”
旁边病床上的人被他吓了一跳,周叙倒是有点担心:“他们总不能一直关着,我看那六哥不是什麽善茬……”他想起当时六哥的话,“万一他们以後再来闹事,或者有其他也想来要点保护费的,我看还是多招点保安吧,以防万一。”
王铮点了点头:“你说的有道理,我看这些保安也没有什麽经验,要是下次对面真动手了,结果还真不好说。”
周叙想了想说:“要不再找人的时候找点有打架经验的,就算人多,但是都是花架子,也没什麽用。”
王铮同意了他的话,就在这时候,吴半吨推门走了进来,身後还跟着刘青。
吴半吨看见周叙醒了,哎呀一声:“你可算是醒了,当时快吓死我了。”
他仔细看了看周叙的脑袋:“真是魂都让你吓没了,我看那小混混也是个勇的,他妈脑子有病了。”
刘青把几个饭盒放在病床旁的桌子上:“好了,我做了点饭,你们三个就在这里吃吧。”
她走上前看了看周叙的伤,那绷带缠住了周叙大半个脑袋,看起来有点滑稽。
“小叙啊,你这几天就好好休息,等我做饭给你送过来,这受伤了肯定得吃点清淡的,想吃什麽菜你和刘嫂说。”
周叙有点不好意思:“不用了刘嫂,医院应该有饭,我等自己买点,别麻烦你了。”
刘青板起脸:“你和我客气什麽?我正好平时也没什麽事,成天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再说我拿你和自己孩子一样,你怎麽还和我见外呢?”
周叙看着她那关切的眼睛,圆滑的嘴皮子突然卡壳了。
“自己孩子”。
这四个字,把周叙所有滴水不漏的推脱和客套话全都卡在了喉咙里,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脸上的肌肉在细微地抽搐。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粗暴地倒转回去,周叙又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拖拽回那个他以为自己早已尘封的过去。
眼前刘青的的脸突然扭曲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带着数不清怨恨和刻薄恶毒的脸。林珊——他的亲生母亲。
她看他的眼神,不像看儿子,更像看一个刻骨铭心的仇人,是她破败的人生上最无法抹去的那道污迹。这种刻毒深深扎在林珊那段被暴力碾碎的婚姻里。然而可悲又可恨的是,林珊没有把这些恨意指向真正的施暴者。她早已在长年的折磨中被驯化,丧失了反抗的念头,甚至可以自我洗脑。
她需要一个更安全的宣泄口,一个无法反抗她丶却又理所当然该承载她所有不幸的对象。
于是她的目光死死盯住了周叙和周遡。她在那被痛苦蚕食殆尽的逻辑里,编织出了一个自洽又残忍的谎言:如果不是为了你……
如果不是为了你,我怎麽会忍受这些?都是因为你们,如果不是为了你们……如果不是为了你们!
这句话像恶咒一样不断在周叙脑海里回放。
“自己孩子”,多麽的讽刺和奢侈。
周叙勉强笑了笑,试图重新组织语言。刘青看他脸色难看,还以为他是伤口又疼起来,连忙要出去找医生。
周叙突然觉得很疲惫,他闭上了眼睛,忍受着伤口带来的疼痛感。
输液袋里有镇定的成分,他不一会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