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轩那场蹊跷的火,虽未酿成大祸,却像一根刺,深深扎进了皇帝心里。
巫蛊的阴影尚未完全散去,紧接而来的纵火疑云,让他对后宫的安宁产生了极大的疑虑和不满。
连着几日,前朝气氛凝重,后宫更是人人自危。
就在这压抑的氛围中,寿康宫传来消息,太后请皇上和皇贵妃过去说话。
年世兰接到通传时,心中微微一沉。太后久不过问具体宫务,此时突然同时召见她和皇帝,绝不仅仅是闲话家常。她仔细妆扮了一番,力求端庄得体,又不失皇贵妃的威仪,这才扶着颂芝的手,往寿康宫去。
皇帝已先一步到了。太后歪在暖榻上,穿着常服,神色看着比往日更显疲惫憔悴些,但那双历经风霜的眼睛却依旧清明锐利。皇帝坐在下,眉头微锁,显然心情尚未好转。
“臣妾给太后请安,太后万福金安。给皇上请安。”年世兰上前恭敬行礼。
“起来吧,坐。”太后抬了抬手,声音有些沙哑,“皇上近日朝务繁忙,世兰你打理六宫也辛苦,哀家本不该打扰你们。只是……”
她顿了顿,轻轻咳嗽了两声,才缓缓继续:“只是近来宫里接连出事,哀家这心里,总是不安稳。先是巫蛊,又是走水,虽说都是有惊无险,但终究是伤了阴鸷,损了皇家的体面安宁。”
皇帝闻言,脸色更加阴沉了几分:“是儿子无能,让皇额娘忧心了。”
太后摆摆手:“不干你的事。皇帝日理万机,哪能事事顾及周全。只是这后宫……”她目光转向年世兰,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世兰如今是皇贵妃,摄六宫事,责任重大。哀家知道你辛苦,也做得很好。只是,树大招风,位高权重,难免有顾及不到之处,也难免……成为众矢之的。”
年世兰心中一跳,连忙起身垂:“臣妾年轻识浅,若有疏漏之处,还请太后和皇上训示。”
“哀家不是要训斥你。”太后语气缓和了些,“你扳倒安氏,雷厉风行,哀家是知道的。只是,这后宫之道,有时并非一味严查严办就能彻底清净。堵不如疏,压不如导。”
皇帝抬起眼:“皇额娘的意思是?”
太后沉吟片刻,缓缓道:“哀家是想,如今后宫嫔妃本就不多,经此一连串变故,更是显得凋零冷清。皇上子嗣也不丰,唯有三阿哥和六阿哥。这于国祚绵延,并非好事。且宫中旧人相处日久,恩怨纠葛已深,难免各有心思,易生事端。”
她顿了顿,看着皇帝和年世兰,说出了今日召见的真正目的:“哀家想着,不若趁着开春,再行一次选秀,采选一些家世清白、品性端方的八旗秀女入宫。一来,可充裕后宫,为皇家开枝散叶;二来,新人入宫,心思单纯,也能冲一冲这宫里的沉郁之气,或许能减少些是非纷争。皇上以为如何?”
选秀?!
年世兰的心猛地一沉,指尖瞬间冰凉。太后竟然在这个当口提议选秀!这哪里是为了冲什么沉郁之气?这分明是看她年世兰权势过盛,又接连掀起风波,想要引入新人来分她的权、制衡她!甚至……是为三阿哥弘时将来做打算?毕竟新人年轻,若生下皇子,对她和弘晟将是巨大的威胁!
皇帝显然也愣了一下,蹙眉沉思起来。他近日确实为后宫之事烦心,也觉得宫中氛围压抑。选秀充实后宫,延绵子嗣,本是惯例。只是……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年世兰。世兰刚刚晋封皇贵妃,又替他铲除了安氏,此刻提出选秀,是否会寒了她的心?且新人入宫,心思难测,会不会引来新的纷乱?
太后将皇帝的反应看在眼里,淡淡道:“皇帝是担心世兰多想?还是觉得哀家多事了?”她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带着一丝悲悯和无奈,“哀家是过来人,深知这后宫女子不易。世兰如今位同副后,更需心胸开阔,为皇家子嗣计,为后宫长远安宁计。若是连选秀纳新都容不下,岂非失了皇贵妃的气度?也让前朝后宫非议皇帝专宠,于皇帝声名有碍。”
这话,软中带硬,既是劝说,也是敲打。点明了年世兰若反对便是心胸狭窄、不顾大局,更将皇帝可能有的“专宠”顾虑也抬了出来。
年世兰只觉得一股血气涌上头顶,又被她强行压了下去。她指甲掐进掌心,疼痛让她保持清醒。太后这一手,真是又狠又准!她若表现出丝毫反对,便是坐实了善妒狭隘之名,刚刚建立的威望将大打折扣。可若同意……便是亲手将无数潜在的敌人迎进宫门!
皇帝沉默了片刻,目光在太后和年世兰之间转了转,最终缓缓开口:“皇额娘思虑周全,所言极是。后宫确是应该充裕些。只是……”他看向年世兰,语气放缓了些,“世兰,你觉得呢?你如今掌管六宫,此事也需听听你的意思。”
压力瞬间给到了年世兰。
年世兰抬起头,脸上已看不出丝毫异样,反而带着温婉得体的微笑,起身恭谨道:“太后娘娘深谋远虑,事事为皇上、为皇家考量,臣妾感佩万分。选秀充实后宫,延绵皇嗣,本是祖宗规矩,亦是臣妾份内之责。臣妾岂会有异议?唯有尽心尽力,协助太后和皇上,办好选秀事宜,为皇上挑选才德兼备的妹妹入宫侍驾,方才不负皇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