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送爽,丹桂飘香。紫禁城迎来了本届选秀最隆重、也是最关键的环节——皇帝亲选,亦称殿选。
地点设在体元殿。此处比澄瑞亭更加庄严开阔,殿内金砖墁地,蟠龙藻井,御座高设,尽显帝王威仪。
殿外丹陛之下,通过复选的六十名秀女早已按序列队等候。她们换上了内务府特制的、更为精美的藕荷色绣缠枝莲纹旗装,髻梳得一丝不苟,簪戴着统一放的珠花,一个个屏息凝神,如同等待最终审判。
气氛凝重得几乎令人窒息。
与之前的筛选不同,这一次,将直接决定她们是飞上枝头,还是跌落尘泥,甚至关乎家族荣辱。
太后与皇贵妃年世兰先一步抵达,于御座左下的鎏金宝椅上落座。
太后今日穿着香色缂丝金龙寿字纹吉服,头戴镶宝石金约,仪态万方。
年世兰则是一身正红色缎绣五彩云金龙纹朝服,头戴朝冠,东珠熠熠生辉,华美庄重至极,将皇贵妃的威仪彰显无遗。二人低声交谈着,神色平静,仿佛只是参与一场寻常宫宴。
随着执事太监一声悠长尖细的“皇上驾到——”,全场瞬间跪伏在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身着明黄色龙袍,在御前侍卫和内监的簇拥下,缓步走入体元殿,登上御座。
他目光沉静,扫过殿下跪伏的众人,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唯有久居上位者的天然威压,笼罩了整个大殿。
“平身。”皇帝的声音平静而富有磁性。
“谢皇上!”众人起身,秀女们依旧垂屏息,不敢直视天颜。
殿选正式开始。
流程与复选类似,秀女们依旧五人一组上前,由内监唱名,然后依次抬头,让皇帝观瞻,有时皇帝会随意问一两句话。
然而,气氛却与复选时截然不同。太后和皇贵妃在场,更多是象征性的存在,真正的裁决者,只有御座之上那唯一的人。
他的一个眼神,一个细微的表情,甚至片刻的沉吟,都足以决定一个秀女乃至一个家族的命运。
秀女们无不使出浑身解数,力求在短短片刻间,给皇帝留下最美好的印象。
有的力求仪态万方,有的试图展现才情,有的则努力表现温婉恭顺。
皇帝的目光大多平静无波,只在看到特别出众或特别的秀女时,才会微微停留,问上一两句。留牌与否,往往只在他一念之间。
年世兰端坐着,面容沉静,目光看似随意地落在秀女们身上,实则全神贯注地观察着皇帝的每一个细微反应,以及台下某些秀女的表现。
乌雅氏上前时,努力做出最端庄得体的模样,回答皇帝关于“可曾习骑射”的问题时,声音清脆,带着满洲贵女的爽利。皇帝似乎略感意外,多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留牌。
郭络罗氏则显得更加娇俏灵动,在皇帝问及“平日有何消遣”时,巧妙地回答“奴才愚笨,只知在家随母亲学习打理家务,偶尔抚琴一二,不敢妄称消遣”,既显贤淑,又不露声色地点了才艺。
皇帝嘴角微扬,也留了牌。
当年玉柔的名字被唱到时,年世兰的指尖微微收紧。
年玉柔依旧是一副怯生生、上不得台面的模样,行礼时甚至差点踩到自己的衣角,回话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皇帝问她“读过什么书”,她竟慌得答非所问,说了句“奴才……奴才只会做些针线”……引得同组其他秀女都忍不住侧目。
皇帝看着她,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似乎对年家旁支竟送出这般女子颇感意外,但终究还是淡淡说了句“留牌吧”。
年世兰心中冷笑更甚。皇帝这反应,倒是坐实了年玉柔“不堪大用”的印象。
但这究竟是真相,还是她想要的效果?
随后,安玲蓉上前。
她一出现,仿佛整个大殿都亮了几分。不仅因为其过人的容貌,更因那份沉静如水、不卑不亢的气度。她依礼跪拜,动作流畅优雅,抬起头时,目光清正,并无丝毫媚态。
皇帝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眼中掠过明显的欣赏之色:“朕听闻你读书习字,颇通文墨?”
安玲蓉从容回道:“皇上谬赞。奴才资质驽钝,不过识得几个字,略知道理,不敢妄称通文墨。唯有恪守本分,谨记女子德容言功之道。”
她答得滴水不漏,既谦虚,又暗合圣意,显得极有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