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卫民抓着衣角,心里其实没底。
他对这个半路回家的二姐,印象还停留在“能让苏雪柔吃瘪”的厉害劲儿上,其他的一概不知。
他挠着后脑勺,干巴巴地说:“……我也说不好,就是不想再看苏雪柔那神气样了!每次都说带我玩,结果钱全花她自己身上——买头花、买糖,我连口零嘴都捞不着!”
顿了顿,他又凑过来,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点试探的小心思:“而且二姐,你刚不是拿了五十块压岁钱嘛……肯定瞧不上我这点零花钱吧?”
看着他明明有点怕,却硬撑着倔强的模样,苏禾脸上那点逗弄的笑意收了收。
她本来也没打算跟个半大孩子计较这点钱。
“逗你的,我不动你那六块六毛六。”她把钱往苏卫民眼前晃了晃,“我先替你收着,要用随时跟我说。要是不放心,现在给你自己揣着也行?”
苏卫民赶紧摇头,手摆得跟拨浪鼓似的:“不用不用!放二姐你这儿我放心!”
在他眼里,能治住苏雪柔的二姐,比自己这总丢三落四的性子靠谱多了,钱放她那儿反而踏实。
苏禾倒有点意外,随即笑了:“行,那我先管着。现在,苏向导,咱们往哪儿去?我可是第一次正经逛这儿。”
苏卫民这才想起,二姐之前一直在乡下,这还是她回来后头回出来玩。
一股莫名的责任感涌上来,他挺了挺还没长开的胸脯:“二姐,你想看啥?想买啥?我都熟!”
苏禾往四周扫了扫——青石板路上沾着未化的雪渣,两旁的摊贩支着红蓝相间的棚子,年画摊的胖娃娃笑得眯眼,风车转起来“哗啦啦”响,空气里裹着糖炒栗子的焦香、炸糕的油香,还有孩子们的笑闹声。
这一切都透着股鲜活的年代感,既陌生又热闹。
“你定嘛,我今天就跟你开开眼。”
“好嘞!”苏卫民一下子来了精神,攥着冰糖葫芦的竹签子就往人堆里钻,“我知道哪家鞭炮最响,哪家芝麻糖最黏牙!跟我来!”
过年的街上比平日热闹好几倍,苏卫民跟只撒欢的小猴子似的,一会儿蹲在糖人摊前,看老师傅捏出吱吱叫的糖老鼠,眼睛瞪得溜圆;一会儿又挤到舞龙灯的队伍外围,跟着人群喊“好”,嗓子都快喊哑了。
苏禾也不催,就慢悠悠跟在后面,目光扫过那些挂着的红灯笼、写着“欢度春节”的横幅,心里悄悄记下这时代特有的年节模样。
路过一家卖头绳卡的小摊,亮闪闪的塑料卡摆在红布上,苏卫民瞥了一眼,嘟囔道:“苏雪柔就爱这些破玩意儿,妈给的钱大半都花这儿了。”
他转头看向苏禾,“二姐,这些挺好看的,你要不要挑一个?”他好像从没见苏禾戴过这些。
苏禾笑着摇头:“不用了,我不爱戴这些。”
往前走了没几步,她却在一家书摊前停了脚。
摊面上摆着《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青春之歌》,还有几本数理化习题册,封面都有点旧了。
苏卫民凑过来,挠着头不解:“二姐,看这些干什么?多没意思。”
“随便看看。”苏禾没多解释。
知识金贵,只是这话跟还想着玩的苏卫民说,他也听不明白。
逛了大半条街,苏卫民手里的冰糖葫芦吃完了,嘴角还沾着糖渣;苏禾也买了包糖炒栗子,热乎乎的揣在兜里,剥一个放嘴里,又甜又面。
“二姐,你饿不饿?”苏卫民抹了把嘴,指着前面冒白气的摊子,“那家馄饨可好吃了!汤头鲜得能掉眉毛!我……我请客!”
苏禾看他那副想大方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行,去尝尝。不用你请,用爸给的钱,够咱们吃两碗还剩呢。”
馄饨摊支在街角,棚子是用帆布搭的,几张矮木桌都坐满了人。
老板系着油乎乎的围裙,手里的漏勺“哐当”一声敲在锅沿上,喊着“来咧——”,就把一碗热腾腾的馄饨端到客人面前。
他们等了五六分钟才占到位置。
两碗馄饨上来时,白气裹着葱花和虾皮的鲜味儿飘过来——馄饨皮薄得能看见里面的肉馅,浮在清汤里,碗底还卧着个卤蛋,黄澄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