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态有些超过她的预想。
祝今没想到单独相处时,谢昭洲会是个没脾气、没棱角的人。她以为的强势、高傲,在极度松弛的状态下,也荡然无存。
她不想让自己在花过多的精力在猜他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上,强迫自己中断那些想法,专注到交响乐的演奏中。
祝文朗虽然对她做不到一视同仁,但各类豪门继承人的课程,他都准许她同祝维琦一起学习。在这件事上,祝今很感激祝文朗,因为有了这些底气,她才能在诸如眼前的场合里,保持游刃有余。
但其实,她也门儿清,祝家之所以愿意花心思培养她,无非是指望她能嫁个好人家,日后好帮衬莱瑞。
所以她同江驰朝恋爱时,处处高调。
也是抱着一丝念想,没有那个男人愿意娶一个这样赤诚热烈地爱过别人的女人。
祝今不想被不清不白地丢给哪个暴发户,或者被哪个纨绔子弟看中圈起来做金丝雀,她的力量太单薄,只能用这种方式保护自己。
可谢昭洲显然是个例外。
她没心思去欣赏什么世界顶尖的交响乐团。仗着四下里一片漆黑,祝今稍侧了些目光,悄无声息地落在他脸上。昨天那记耳光没在他脸颊上留下什么痕迹,丝毫没影响他的英俊。
大概…除了她,没谁打过他耳光吧。
祝今不知道他是怎样疏解自己的情绪的,总之今天再出现在她面前时,谢昭洲还是那个谢昭洲,处变不惊。
仿佛昨天的一切都没有发生,他没说那些污蔑她的荒唐之词,她也没一时冲动地打他一巴掌。
可对于祝今来说,他们之间变了很多。
和江驰朝分手后,祝今主动戒掉了所有情绪,不哭也不笑,更多的时候将自己封闭在透明壳子里,身边发生了再天大的事,对她而言都无关紧要。她像是个幽灵一般地游荡在世间,机械地寻找着人生的价值和意义。
昨天大概是她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感受到自己情绪,也是第一次将情绪外露给旁人。
是因为谢昭洲,在他面前,她感受到了久违的安全感,才会被激怒、才会…失控地给他一巴掌。祝今并不想承认,但这是她怎么粉饰也逃不脱的事实。
“祝小姐,三心二意是对艺术的不尊重。”
男人毫无征兆地出声,吓了祝今一跳。
她忙收回视线,脸颊却无端地生出了几分的热,不知道是因为偷看被人抓包,还是因为刚刚脑袋里想的那些。祝今微垂些头,轻地抿住唇,狡辩:“没有分心。”
谢昭洲轻笑了下,他早感觉到了她的目光,一直没说,自然现在也没有戳穿她的必要。
他没什么约会的经验,这会儿才发觉自己选错了约会场地。
音乐会这种地方,连个说话的机会都没有,简直是大错特错。
谢昭洲追悔莫及,暗下决心回去就找蒋子琛学习怎么选约会地点。这时,却听见身边的女人动了动,开口的声音放得很轻,生怕扰乱。。交响乐的音节。
“谢昭洲。”
祝今主动叫了他的名字,不再是冰冷疏离的谢总或是谢先生:“是不是没有人像我这样对你?”
谢昭洲被这三个取悦到了,方才心里的阴霾一扫而空。
他侧身看向她,压低气音道:“怎样对我?”
“不领你情,还…打你。”祝今说出口还有点难为情,脸烧得更热了。
“……”谢昭洲被气笑了,“你还知道。”
“对不起。”祝今犹豫了下,还是说了出来。
就算她再生气,情绪再波动,也不该动手。也得亏谢昭洲是个宽宏大量的,要是换了其他人,说不定现在已经要她吃不了兜着走了。
她道歉的话已经说了,至于接不接受,是谢昭洲的问题,她很少为这种事情内耗。
祝今收回视线,将注意力全部倾注在台上。不得不承认,谢昭洲很会选,现在正奏的这曲,柏辽兹交响幻想曲,是祝今很喜欢的一曲,她喜欢曲调的高亢激昂,暗蕴着一股野心力量。
“如果是为昨天那一耳光,不必道歉,我没放在心上。”
谢昭洲心思彻底不在什么交响乐上面了,不懂祝今怎么在这种时候还有心情去听曲子,敢情是一点不在乎他的想法和反应。
他指腹捻起金丝檀木念串,动作慢条斯理:“祝今,你该向我道歉的,不应该是这件事。”
祝今转过头,她最爱的交响乐入耳成了没意义的背景音,她的所有注意力很轻易地男人拿捏。谢昭洲是有这种魔力,让人会不由自主地跟着他的思考节奏走,这种人是天然的领导者,生来就是要受尽瞩目的。
四目相对,谁都没有偏开目光;幽暗的光、韵动的乐曲,将这个对视变得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
“和我说话、和我对视、和我约会的时候,不许分心,不许想起他。”谢昭洲意味深沉地揭露她的罪行,“祝今,你该道歉的,是你的不专心才对。”
他几乎完全直白地将两人之间那根刺点明。
祝今怎样对他,他都可以忍受,打他骂他,他都无所谓;可他受不了她在自己面前是一具活死人的模样,眼神空洞地看他,心里却鲜活地想着另一个男人。
谢昭洲不是个扭捏的人,既然他已经理清自己的郁闷来源于哪,自然要大刀阔斧地解决。
婚姻是两个人的事,没有无端要牺牲掉他感受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