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午后睡了一会儿的缘故,巫厌这夜睡得并不安稳,间断醒了好几次,伤口也隐隐作痛。
他闭着眼、放缓呼吸,酝酿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有睡意,反而觉着呼出的气息沉重而黏腻。
辗转难眠的烦躁让他忍不住抬起手,胳膊搁到脑门上时,又发觉自己额心在发烫。
“……”
掀开浮肿的眼皮,巫厌只觉头顶的帘帐都在一圈圈旋转,强撑着看了一会儿还是觉着恶心。无奈,他只能又阖上眼帘。
倒是不远处的二饼睡得天塌不惊,黑暗中,隐约还能听见他打起的小呼噜。
巫厌抿抿嘴,在心底喟叹一声,思绪飘飞着不由想起今日仓促在帐外看见的那群人。
他一直在养伤,消息大多要靠二饼无意识透露的只言片语,听说那些是因山火安置来的灾民。
金沙江的上游,无外白芒山、格聂山,汉人南侵前,那里不仅有他们百姓村寨,还有许多吐蕃族。
虽说吐蕃族信奉的神明跟他们不一样,但一样敬奉天地、雪山和万物灵长,彼此相处下来也还算融洽,很少起冲突。
只是后来汉人南下,逐渐闭着他们内收疆域,格聂山的北坡、白芒山的两条支脉都被汉人占领。
汉民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将山间原本茂密的丛林砍伐殆尽,甚至炸掉了半片雪山采石开矿,有些不愿内迁的苗民也被他们掳走、强逼成了奴隶。
想想这十年间的见闻,巫厌放下胳膊,又长长叹了一口气,正欲翻身重新尝试着入眠,合着的眼皮外却忽然闪过一道强光。
下一瞬,就是铠甲碰撞产生的铿锵声,伴随着沙沙脚步以及一些嘈杂人声:
“快快快,这边!”
“戴好你的三角巾和兜鍪,对,跟上跟上!”
巫厌挑眉,睁开眼就看见了映在毡帐上的火光和憧憧人影:怎么,这是又有战事?
这样大的动静下,即便安眠如二饼也终于被吵醒,小孩揉揉惺忪睡眼从床上坐起来,神情呆呆的,好像还没闹明白发生什么事。
等外面的火光又一次晃过帐篷,二饼才猛然一惊、一跃从床上跳下地。
小孩一面飞快地往身上套衣服,一面转头来看他的情况,瞧见他醒着也不意外,还憨憨露出个笑:
“公子你被吵醒啦?”
巫厌闭了闭眼,收回了准备翻身的那股劲,重新平躺回来,点点头:“……出事儿了?”
听着他嗓音沙哑,二饼哒哒跑过来给他倒了一杯水,扶着他润过喉咙,才说他出去瞧瞧。
可往外迈了一步后,小孩又回头瞅着他,脸上神情有些纠结,犹豫片刻后,还是小声嘱咐道:
“外头乱糟糟,公子您躺着歇好,有、有什么事外头他们都在呢,您唤人就是!”
说完,二饼自己闹了个大红脸,低头别开目光不敢再盯着巫厌看。
巫厌何等人,睨着他点点头,让二饼放心去。
等帘帐一开一合重新落下,巫厌才摇摇头,嘴角泛起一丝浅笑:这小孩。
平时都挺迷糊,关键时候倒这般谨慎。
其实二饼真是多虑了,他浑身酸软,只怕是又起了高热,实在没什么劲儿,不会随便走出帐去。
而二饼跟着人潮,匆匆赶到了营外西南方向的空地,远远就瞧见一个女子被缚在地上,面前还铺着好大一块青石板。
持|枪戒备的先锋兵们面上都裹着三角巾,附近安置的百姓也大多用袖口掩面,三三两两交头接耳,对着那女子指指点点。
煜煜火光下,李知野沉着脸一言不发,而盛晗和韩铭皆半蹲在地上,等着那位地方上的仵作查验。
二饼往前凑了凑,看清楚青石板上摊开的东西后,也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后退着捂住了嘴。
只见那青色石板上,整整齐齐躺着八条拇指粗的白色虫尸,长短不一,看着十分渗人。
虫尸旁边,还有一滩青黑色的小丸子,每个都带着精英粘稠的液体,看上去十分恶心。
这时候,仵作也终于检查完了,他面色凝重地冲盛晗点点头,然后目光复杂地看向那个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