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卷着赵家集死寂的灰败,呜咽着穿过柳家那扇紧闭的、沉重的黑漆院门。门内,腐朽的木料气息、劣质墨汁的酸涩、压抑的熏香残味,混合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闷。后院低矮的柴房外,那贴着墙根密植的苜蓿丛,在凛冽的风中疯狂摇曳,翠绿的草茎摩擦着冰冷的青砖墙壁,出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刺耳的“沙沙…沙沙…沙沙…”声响,如同无数女子在尖啸、在控诉、在撕扯着无形的牢笼!
柳文清枯槁的身影如同困兽,在狭小的后院焦躁地踱步。青衿长衫的下摆沾满了泥点,枯瘦的肩膀因极致的愤怒和恐惧而剧烈耸动。那“沙沙”声如同无数根钢针,狠狠扎进他的耳膜,刺入他名为“读书人清誉”的遮羞布!柴房内,那越来越快、越来越灵巧的草茎摩擦声,更是如同毒蛇,噬咬着他病态的掌控欲!
“邪祟!定是那扫把星的妖法未除!”他枯槁的脸上肌肉扭曲,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包着铁皮的柴房门,瞳孔里燃烧着怨毒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清理门户…必须清理门户…否则…柳家清誉…我十年寒窗…尽毁于此——!!”
祠堂里赵富贵阴冷的指使,里正许诺的“锦绣前程”,如同毒药浇灌着他心中早已扭曲的恶念!告?太慢!他等不及了!他要用最直接、最暴烈的方式,碾碎这柴房里的“污秽”,碾碎这日夜折磨他的“邪祟”之声!他要向赵里正证明,他柳文清,依旧是这柳家说一不二的主!
“来人!!”柳文清枯槁的喉咙里出一声压抑着暴怒的嘶吼,如同夜枭啼哭!
两个膀大腰圆、面相凶悍的仆妇立刻如同鬼影般从角落闪出。她们枯槁的手如同铁钳,脸上带着惯有的麻木凶戾。
“把锁…打开!”柳文清枯槁的手指颤抖着指向柴房门上那把巨大的铁锁,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尖利,“把里面那个…不知廉耻的贱妇…给我…拖出来——!!”
“咔嚓!”
冰冷的铁锁被粗暴地打开!
“哐当——!!”
沉重的铁皮门被猛地拉开!
浓稠的黑暗与刺鼻的霉烂稻草气息瞬间涌出!同时涌出的,还有一股极其清冽、带着新鲜草茎芬芳的气息!
门内,柳绣娘枯槁的身影蜷缩在角落的稻草堆上。惨白的瓜子脸上,左脸颊的青紫掌印依旧清晰。散乱的乌黏在汗湿的额角,几缕枯槁的丝被风吹起。然而,那双曾死寂空洞的杏眼,此刻却如同两口被重新注入活水的寒潭,在门开的瞬间,迎着刺目的天光,骤然爆出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灼热的——光芒!那光芒锐利、不屈,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她的枯槁双手,正死死护着怀里一个刚刚完工的、巴掌大小、却异常精巧玲珑的草编提篮!篮身弧线优美,提手处细密的藤编花纹如同流淌的金线,几缕染成深紫色的枯藤点缀其间,在昏暗中闪烁着妖异而倔强的光彩!
“我的…金线穿云针…”柳绣娘枯槁的嘴唇无声翕动,杏眼里是近乎虔诚的守护!
“贱人!果然在弄这些鬼祟东西!”柳文清枯槁的眼睛瞬间被那精巧的提篮刺痛!那光芒!那精巧!那不属于柴房污秽的美丽!都成了对他夫权最赤裸的挑衅!怨毒彻底吞噬了理智!他枯槁的手猛地伸出,如同鹰爪,带着一股腥风,狠狠抓向柳绣娘枯槁的头和怀里那个提篮!
“给我——!毁了她——!!”
柳绣娘枯槁的身体猛地一颤!巨大的惊恐瞬间攫住心脏!她本能地蜷缩身体,枯槁的手死死护住怀里的提篮,如同护住最后的希望!头皮传来撕裂的剧痛!她绝望地闭上眼睛!
就在这千钧一之际!
“住手——!!”
一声嘶哑破裂、如同砂纸摩擦锈铁、却带着炸雷般力量的咆哮,猛地从柴房门外炸响!
一道枯槁佝偻、却如同炮弹般的身影,从后院通往前院的月亮门洞处猛冲出来!
是王嫂子!
她枯槁的脸上还带着未愈的青紫淤痕,破烂夹袄的前襟被粗暴地撕开,露出底下紧紧缠绕、依旧洇着暗红血渍的布条!肋骨的剧痛让她奔跑的姿势扭曲而踉跄,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然而,她浑浊的眼睛里燃烧着焚尽一切的疯狂火焰!那火焰,源自赵小满冰冷目光的烙印,源自那三尺见方土地上破土的嫩芽,更源自于这枯槁半生第一次握在手中的——守护的力量!
她枯槁的手里,死死攥着一柄磨得雪亮的——短柄锄头!那是赵小满用荆棘废枝替她改制,用来侍弄她那块三尺土地的“小柴刀”!
“放开她——!!”王嫂子枯槁的咆哮带着血泪的腥气,枯槁的身体爆出残存的所有力量,不管不顾地冲向柳文清!手中的短柄锄头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撕裂空气,朝着柳文清那只抓向柳绣娘头的手——悍然劈下!
锄锋破空!寒光刺骨!
柳文清枯槁的身体猛地一僵!那抓向柳绣娘头的手如同被毒蛇咬中,瞬间缩回!他枯槁的脸上血色褪尽,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巨大的惊愕和难以置信!这个…这个他眼中猪狗不如、只配在拳脚下哀嚎的半死贱妇…竟敢对他挥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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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了!反了天了!”柳文清枯槁的喉咙里出歇斯底里的尖叫,枯槁的手指颤抖着指向王嫂子,“你这下贱的屠夫婆娘!也敢管我柳家的家事?!滚开!否则连你一起打死——!!”
“家事?!”王嫂子枯槁的身体挡在柴房门口,如同磐石!短柄锄头横在胸前,锄刃在惨淡的日头下反射着冰冷的寒光!她枯槁的脸上涕泪横流,混杂着泥土和汗水的污渍,青紫的淤痕因极致的激动而扭曲!嘶哑破裂的声音如同泣血的杜鹃,每一个字都带着刻骨的恨意和一种豁出性命的决绝:
“…打老婆…往死里打…是家事?!”
“…关柴房…锁起来…当牲口…是家事?!”
“…柳娘子…是活人!不是…你柳酸丁的…物件——!!”
“…她的命!她的活路!在…村西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