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省动物园负责同志,您好……
冯月出终于下笔,她紧紧皱着眉头,其实主要是询问这种动物可以个人收养吗,从小家养并且习性温顺,如果官方都说可以,那之后再有邻居提出异议就可以拿出来解释了。以及如果个人不能收养,那交给动物园需要什么手续,动物园又能保证什么样的生活条件呢……
“咳——”
很轻的一声咳嗽。
“烦不烦呐,没看我正忙着?”
却点燃了冯月出的烦躁,成年人晚上的轻咳很多时候都被赋予了其他意义。
冯月出是个十分善解人意的人,但当两人之间产生更亲密接触之后,不免偶尔会显出一些蛮横。
冯月出马上意识到了,很快产生一种愧疚,自己的事情做不好也不能怪宋行简,更何况宋行简还帮她来呢,找北京的朋友邮来很多本《大众电影》《现代服装》之类的杂志。
哎,但是冯月出觉得那些书上可参考的东西又有限,小城镇需要的刚刚好的时尚,大家都能接受的时尚,一挂到集市上路过的人都想掏钱包的时尚。
算了,冯月出把梳妆台上的书本册子都收好,又去外面洗净手,才钻到床上。
表面上似乎冯月出做什么都打扰不到宋行简,他就那样安静地垂着眼睛看手上的报纸,偶尔翻页也只是发出很轻的声响。
好奇怪,怎么能有人漂亮到这种份上,冯月出把眼神从宋行简的脸上往下移,连手都那么好看,手指那么长,那么白,椭圆剔透的指甲,凸起的青筋,增添了独特魅力的小伤口,整个人就像是一件珍贵的艺术品。
“嘶,干什么。”
冯月出没忍住照着宋行简的胸膛捏了一把。
连声音都这么好听
,标准的跟服装厂广播站转播的中央人民广播电台里面的声音一样标准。
就是这副假正经的模样,总让人有一种想把他搞得乱七八糟的冲动。
人都是视觉动物,宋行简的外貌,在他和冯月出日渐紧密的相处中,发挥着不容小觑的作用。
第27章可爱女人
北方的冬天总会刮风。
宋行简听到远处不知谁家的铁盆被大风推着走,蹭到水泥地上发出刺耳声音,又咚的一声撞到了柱子上,沿着台阶往下掉,最后倒扣在了地上,发出哐当哐当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安静。
安静,安静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也可能是幻觉,他以前常会产生幻觉。
风总是无孔不入的,脸上是凉的,宋行简看到蜡烛芯儿在往西偏,照亮了冯月出的脸,不知道在想什么,她的眉头微微皱起,鼻梁上起了微小的皱纹,嘴唇上有一圈茸茸的细毛,在蜡烛底下才看得清。
甚至额头上还有一小片晶莹的汗珠,她不怕冷,但是怕冻着,意思是她的体质不怕冷,但时刻害怕寒冷的冬天把自己冻坏,于是早早就穿上了臃肿的棉衣棉裤,乍一看像蜗牛在驮着她的壳子走路。
这房子没有暖气,但是有炉子,冯月出毫不吝啬买煤,总是把炉子生得又旺火苗又高,屋里总是响着咕噜咕噜的烧水声,睡前也要压一层厚厚的细煤,早上起来还是暖的,烧水壶里的水也是热的,足够两个人洗漱。
但是炉子只管到卧室,书房没有,宋行简对外界的感知比较迟钝,像寒冷、疼痛,还有一些个人情绪,他总会后知后觉才意识到,身体或者心理不适,从小就是他生活中的常态,时间久了,那些便成为他正常生活中的一部分。
这对冯月出来说是大事,她不仅自己不能挨冻,也见不得宋行简受冻,甚至夸张到每天早上检查他有没有穿棉裤,还织了配套的围巾帽子耳包手套,考虑到宋行简的风格,冯月出选择了最无聊的深灰色,不长,也不臃肿,但是毛线是好毛线,保暖得很。
冯月出做这些事情时候也不是毫无怨言,她总会一边骂宋行简缺心眼儿,一边又见不得他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挨冻,她心底也平衡了,宋行简并不是毫无缺点的,他虽然超级聪明懂得多很会读书,工作上也做得好,但生活上是白痴,白痴到虐待自己,要是没有她,估计他活不到太老就会把自己虐待死掉。
还是平凡一点好,适度的平凡有利于身心健康,快乐自在。
冯月出又在心底美滋滋了,她既善于从别人的不幸中发现自己的优点,也善于从别人的幸福中发现自己的优点。
于是书房里便放着火盆,从灶膛里挑出来的木炭,烧得红彤彤旺旺的,冯月出偶尔会在里头埋个红薯土豆,屋里便有一种朴素的农作物的味道。
冯月出给自己织的是又厚又长的红围巾,别说整张脸了,就是整个脑袋都能埋进去,她兜里总是揣着一个输液瓶,里面装着热水,外面一层是冯月出用旧毛线织的围兜,这样不烫手又暖和,她像是在照顾一株珍贵植物一样在照顾自己。
宋行简抬起手,想摸一摸冯月出的脸,又怕吵醒她,桌上的烛台上正燃着一根生肖鸡的蜡烛,蜡油从红鸡冠子上往下流,挂到掺了硫磺粉的黄鸡爪子上,血红一片,鸡很快就没了形状,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廉价香料的气味,宋行简却觉得还可以接受。
这是冯月出的奖品,参加服装竞赛的奖品,三等奖,她在众多蜡烛套装里,比如西游记、米老鼠、二十四节气什么的里面,选了这套十二生肖的,她爱不释手,放在客厅里观赏了很久。今天才舍得点一支,是生肖鸡的,那里面她最不喜欢的一支,据说小时候村里一只大公鸡整天追着对着她屁股啄,那会儿她还穿开裆裤,有一天真给她啄了好大一口,现在还留一小块儿月牙形状的疤,宋行简每晚看到都忍不住把手指覆到上面。
但刚点没一会儿,她盯着摇摇晃晃的烛芯就睡着了。
冯月出最近学习很刻苦,但学的东西很杂,比如一些上海服装厂出版的剪裁书籍,一些中外电影画报研究色彩搭配,甚至缝纫机护理与维修她都看下去,还有民家老裁缝的绝活,以及什么绘画临摹练比例,总之能借到就看。
不让自己闲下来,因为她对于第一名十分不服,她和第一名的参赛作品都是红色毛呢大衣,在她看来她的版型更好更厚实用料还节俭,以及领子是可拆卸的,冬天头发油蹭上去脏了不用大面积洗,多方便。
但还是输给人家了,因为那个姑娘的纽扣做得更有巧思,玫瑰金的大扣,里面刻着芍药的暗纹,表面涂了很薄一层透明的东西,不知道是锡纸还是什么,阳光一照还散发出细微的亮晶。
就是那个之前在车间听邓丽君歌被车间主任训斥的小姑娘,一等奖的奖品是一把德国进口的裁缝剪刀呢,据说不论剪什么都丝滑得不可思议,就连以前做将校呢大衣的料子都能轻轻松松剪开。
虽然冯月出也很喜欢自己的十二生肖蜡烛吧,但是相比还是差一点,哎,那小姑娘就是特别爱读书爱学习,爱接受新事物,就是运气不太好,听说考了好几次大学都落榜了,这才来服装厂接她姐的班,她姐去南方打工了,听说混得可好了,净给她邮寄新鲜玩意儿。
冯月出就也每晚回来都学习,她觉得外面发展得太快了,再不学就要被落下了,谁能想到纽扣在太阳底下还能发光呢。
本来这件事就有点打击人了,还有另一件事,出了名次,厂里就要试试水跟供销社什么的联系一下了,争取订货名额打动采购员,首先是制作一本服装的实拍图,让人更直观的能看到,别看冯月出是第三名,厂里有一大批第三名呢,也有不少衣服要展示的。
就又在厂里招“模特”,还从市里特意请了个高级摄像师,拍的都是彩色照片,还会教人摆姿势,冯月出自然自信满满就报名了,她从小就被人夸好看,对自己可是很有信心的。
不出所料第一回就被刷下去了。
她嘴唇都够红了,还跟人家学,借了支口红,又抹了一圈,简直吓死个人。
那天她本来心情就不好,回家遇到提前下班的宋行简,一照面宋行简就笑弯腰,冯月出气急了,卷着宋行简的铺盖就扔到书房去了,她才不要跟嘲笑自己的人一起睡觉!
但第二天冯月出又高兴了,因为有一位被选中的模特出了点状况不敢拍,冯月出就勇敢举手又争取了一次机会,这回她清清爽爽素着一张脸,马上就过了。
主要是单件毛衣也比较好拍,冯月出笑得喜气洋洋,很快就好了,她其实还没拍过瘾。
被选中模特没什么奖励,但会送一张拍摄照片,冯月出美滋滋拿回家挂到了客厅里,对着宋行简好一顿奚落,让他昨天嘲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