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律说:“应该是阿达吧,我不记得我做了这些事情,我和小苹果已经二十多年没见过了,最近几天才又见到。”
“她还记得你吗?”
“嗯。”
“你还喜欢她吗?”
“我……喜欢过她吗?”曹律说,“我不记得了……”他忽而惨笑了下,说道:“流程走得很快对被害人家属应该也是一种解脱吧?”他深深地看着赵尤:“我有时候怀疑,或许阿达已经成为了这具身体的主人格,我对他一无所知,就像你说的,而他对我,了如指掌。”
赵尤说:“是的,被害人家属想必十分痛苦,”他也深深地看着曹律,“你也很痛苦吧?”
曹律沉默。赵尤说:“不知道自己做过些什麽,不知道自己说过些什麽,钟律师说你是个本性很善良的人,我看得出来,你之前在医院里偶遇了徐露华,袭击了她,是阿达干的吧,他一直都很憎恨徐露华,他觉得是她从中作梗,拆散了他和小苹果,然後呢,你恢复过来後,你意识到自己做了什麽之後,你马上就和徐露华道歉了,磕头道歉,医院里好多人都看到了,你的愧疚,你的悔过之心,但是阿达无法控制,不是你能左右的,他再次见到徐露华後,对她下了杀手。”
赵尤说:“阿达的故事完整了。”
“一个你无法阻止的悲剧完整了。”
曹律的嘴唇嗫嚅着:“我对不起小徐……”
赵尤道:“陈医生对此也很自责,你知道吗?她想到小时候她能治好你,想到你可怜的身世,她是很想再一次治好你的,她就主动提出要你和以前认识的人多接触接触,多和女性接触接触,是这样的吧?”
曹律点头。
雷万钧又提示了:“不要离题!”
赵尤摘下了耳机,丢在桌上,看着曹律:“因为陈医生的建议,你加入了红枫的一个曾经有自杀经历的,女性抑郁症患者的诊疗活动群。”
曹律又点了点头。
“因此你认识了于梦,又见到了徐露华,也因此,阿达有机会接触到她们,然後杀了她们。”赵尤靠近了曹律,声音放低了,和他耳语:“陈医生总是因为这件事很自责,她也看到了你的痛苦和挣扎,她或许能在你的判决下来之後,在你去她那里重新接受治疗之後,给你一个解脱。”
耳机里钟鸣喊道:“他和他说了什麽??可以这样吗?他是不是威胁他了?”
曹律和赵尤分开了些,曹律牢牢地看着他,神情镇定。
赵尤说:“你永远不会知道一个人因为负罪感会作出什麽事来。”他也镇定地看着曹律,“我知道很多很有负罪感的人,他们都会选择自杀,曹律,我觉得你有勇气带着那麽大的负罪感来自首,来祈求法律的惩罚,大衆的宽恕和原谅是很有勇气的一件事。”
曹律问赵尤:“你不是来问张立案的吗?”
“是啊,对,刚才确认了你没见过张立,那……这只手机,”赵尤拿起了那台2800,“我想问问,是不是你在杀张立的时候掉在清水花园楼下的吗?”赵尤试探着喊了一声,“阿达?”
曹律默不做声地看着他。赵尤又道:“你发现张立摔下树,追下楼的时候,你确定你没掉什麽东西?”
“什麽摔下树,追下楼,警察都是靠想象破案的吗?”
“如果是我,我在楼下杀了他,我不会去弃尸。”
“你说什麽?”
桌上的耳机里传来杂音,是詹轩昂在大吼:“你说什麽呢??!”
戴柔道:“让他说下去。”
王世芳也说:“小赵啊,闲杂人员已经离开了,接下来你听我的啊,那个女的就是他的痛点,你就抓着问!”
赵尤说:“人从高处摔下来,後脑勺受到的创伤和被石头砸死,造成的损害是差不多的,法医很难分辨。
“我就把他这麽留在楼下,我会回去处理304的尸体,处理完就走,作案的时候不要太慌张,你的保护措施已经做得很足够了,你戴了手套,鞋套,口罩,帽子,当时又已经是晚上了,小区监控你也知道,都是坏的,小区里住的老人的记性又都不太好。发现张立的尸体,警察就算问询整栋楼的居民寻找线索,当时快端午假期了,304的夫妻不在或许是出门玩去了,警方也不会多起疑心,304的尸体还不会那麽快被发现,你还可以继续去完整你的故事。做多错多,你还牵连了陈医生,还是该说你利用了她?阿达利用了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利用了她吧?
“再说弃尸,处理的方式其实问题不大,清水花园附近的河道周边很多监控,也没什麽人迹罕至的树林,去燕子沟算是个不错的主意,就是你往张立口袋里塞300也太多了吧?”
“什麽300?”
“我看看啊,”赵尤又开始翻看桌上的一些文件,低着头念叨:“按照我们詹队的分析啊,你没时间处理张立的尸体,因为304的尸体还没处理好,而且隔天早上你早就约好了人,你得去把装在高尔夫航空袋里的于梦的尸体丢去俱乐部,那个人好去失物招领处认领,时间挺赶的吧?你也没时间确定张立的身份,搞清楚他半夜三更从楼上爬下来是要干吗,当然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他是贼,可万一有别的可能呢?没带钥匙,爬窗进家门也是很有可能的,对吧?反正你就是不想别人能通过张立追溯到清水花园,发现什麽,就是这麽回事吧,你就往张立身上塞了三百块,你知道红旗桥那里的流浪汉看到钱一定会上鈎,把张立扒个精光,巡警找到他,八成没办法确定他的身份,说不定就以为他是个流浪汉把遗体随便处理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麽。”
“是不知道还是不记得?”
曹律默然。赵尤说:“有一件事你应该是真的不知道,张立的工资全部是老婆在管,一个月也就10号发工资能拿到三百零花,三百……6月5号的时候,他身上哪里拿得出来三百现金,这就很可疑你知道吗?而且因为你的大方,以至于自己没钱再买一台2800了,不过手机型号一不一样并不重要,这只是一段可有可无的插曲,不会影响到整体,不管怎麽样,在你的故事里,你或许是一个可怜的精神病人,因为童年阴影,无法自控杀了人,你或许,还是一个可怜的精神病人,一个恶毒的女人因为自己的生活不如意,因为想要达到什麽目的,教唆了你,利用了你。”
曹律紧咬着嘴唇,许久,说道:“是她老公偷了她的论文,一直都在偷。”他又在束缚衣里挣扎。
赵尤颇意外地看着曹律:“如果我是你,我现在什麽也不会说,没什麽必要。”
曹律看着他:“你不是要来审我,你是来审她的。”
“这也不会影响到你的判决,你放心,你精神不稳定,没什麽好指摘的,”赵尤笑了笑,“还是好好配合陈医生的治疗,好好和她相处比较重要。”
有人来敲门了,赵尤去开了门。雷万钧站在外头说:“今天到此为止吧,明天再约一个时间,王队和松林他们先带伊丽莎白回市局了,你现在也过去吧,东西都带上。”
赵尤点头应下,扫见钟鸣在走廊上抽烟,按手机。他擡起眼皮看了看赵尤,朝他拱了拱手。赵尤便回进屋里收拾东西,曹律看着他道:“姓赵的,你叫什麽?”
“赵尤,尤其的尤。”赵尤比划了个写字的动作,“你想找我当笔友?给我写信?”
曹律笑出了声音,冲赵尤努努下巴:“我要是死在红枫,你算不算教唆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