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远处从一片漆黑到天蒙蒙亮,他走回了库房,伸手触碰人鱼额头那一刻,人鱼睁开了眼。
她盯了他很久,提出了要求。
“你抱我去外面。”
弗兰感受着人鱼滚烫的体温,看到她冷静的双眼,这种感觉很不详,就像人鱼做了什麽决定。
“姐姐。”他轻声叫她
他背起了姐姐,他们有一样的绿眼睛,他背着她一步步走向无人的远方。
“再高一些,去公路那。”
她声音沙哑,他们迎着第一缕晨光,一步步走向高处。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日出。”
姐姐抱着他的脖子轻声呢喃,然後无可奈何叹气,像是对命运不公的嘲弄,她突然笑了。
“不要再遇见了,弟弟。”
疼痛似乎有滞後性,弗兰听到利器没入自己身体的声音,他没能抱住姐姐,姐姐和他一并摔倒在公路上,毯子散开了,他看到她畸形的双腿,和她痛苦的眼睛。
他不明白发生了什麽,他眼里没有任何眼泪,血渗出他黑色的大衣,他跪坐在姐姐的面前,她微笑着拔出了刀。
他连痛呼都发不出,太阳并不热烈,在沉默的冬季渐渐升起,温热的血溅在他的脸上,他听到自己无声地崩溃。
“我曾经做过一个梦,在梦的另一个世界,我有完好的双腿,我在大学里生活,那个梦很真实,就像另一个世界的我。”
“我在梦里看到了一个金发男人,身边站着红头发的女人,他们很恩爱,我在梦里见过你,你在梦里很爱笑,甜甜地叫我姐姐……”
姐姐冷冰冰的手拂去他脸上的血迹,弗兰痛到喘息都困难,姐姐慢悠悠说着话,她很少说那麽多话。
“梦醒之後,我看到自己被困在水族箱里,看到自己畸形的双腿,看到了那个男人,他和梦里面差距很大,他看起来很脏,眼睛充血,我浑身赤裸毫无自尊困在水族箱里,他说他是我的父亲,他说他要救我。”
“救我?他连为我披上衣服都不能,哈?救我?”
“那个梦里面会为我做早餐的父亲是假的,梦里温柔的母亲也是假的,梦里会大笑的弟弟也是假的,梦里自由的我也是假的,什麽是真的?只有不堪的父亲是真的,只有我的残疾是真的。”
“你知道这道疤痕怎麽来的吗?”
姐姐抓着他的手贴在她的脸上,她那麽恨地看着他。
“你躲起来那一次,弗里克进入地下看到了我和维勒,他用刀割烂了我的嘴,痛吗?弟弟,痛吗?你觉得我真的想逃吗,离开了联邦的边境,我就能获得真正的救赎吗?”
“你忘了啊,我没有腿,我只有尾巴,陆地的光明也是一种凌迟……”
“姐姐……姐……”
弗兰捂住伤口,人鱼抓住了他的手,匕首没入她柔软的腹部,向右割开,她要斩断这条尾巴,金发被日光镀上暗红的光,她热烈地冲他笑。
“现在,这条尾巴还给我们共同的父亲。”
太阳以血红的面目冲上地平线,猩红的光照亮一望无际的大地,他的手血淋淋的,他逆着日出似有所感,看向远处。
维勒看向他,举起刀。
一些记忆涌了出来
[弗兰,你杀人了吗]
他的记忆断片了,他看着手上的血迹,他呆愣地点头,他看到了绝望的维勒。
他向他奔跑,却没有赶上刀没入身体的速度,日光笼罩着遍体生寒的他,血拖曳了一路,他听到自己见尖叫,无数个世界的自己似乎也在共鸣,向他尖叫。
维勒倒下了
这是逃亡路上弗兰第一次哭
无数个世界里缺失的记忆在这一刻涌来,他抱住了倒在地上的维勒。
耳鸣终止
记忆复现
无数个故事里疾驰回家的自己,带着沸腾的恶意走进楼道,无数个故事里的弗兰打开了门
男人擡起猩红的眼,他用尽所有力气——
[爸,自首吧]
太阳完全露出它的面目
“维勒。”
“在所有故事里,我从未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