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半溪打开宿舍门时,正好看见陆枕一巴掌扣在林施程脑袋上,恨铁不成钢地揉搓着,咬牙切齿道:“我都说对面在小地图上全消失了,别往草里走,你就非得去!”
陆枕正欲翻白眼,转头就与站在门口的沈半溪视线对上,于是叹了口气硬生生给憋回去。
“自己玩去吧你。”陆枕对林施程说了这麽一句,走回自己的床位,从书架上两本书的中间抽出一个红包。
“哝,给你。”陆枕将红包递给沈半溪。
沈半溪刚好卸下书包,双手接过那个红包,他翻看着红包壳,封面上“恭喜发财”四个大字很是显眼。
陆枕观察着沈半溪的表情,问:“怎麽了?”
“没事,”沈半溪回答,“我之前都没仔细看过这个红包壳,没想到在床底落了灰还能这麽新。”
陆枕嗤笑一声,说:“你就没想过是我擦过了呢?”
有道理。沈半溪点点头,把红包放进口袋里收好,然後顺手将桌上的樱桃袋子递给陆枕,“总之,谢谢你。”
“这有什麽,大家都是朋友丶都是兄弟!”
话是这麽说的,但陆枕接过樱桃的手速却像是生怕沈半溪反悔了一样。
“这个季节还有樱桃卖呢。”陆枕把樱桃洗干净,给林施程和姜玮各分了一颗,见沈半溪在整理书包,就随手摘下根蒂,塞进他嘴里。
“嚯!真甜啊这樱桃。”林施程两眼放光,又伸手想拿一颗,被陆枕一掌拍开。
“差不多得了,跟你客气一下还当真了。”陆枕护住盘子里的樱桃,不允许林施程再拿。
林施程窝囊地收回手,陆枕这一下给他整不会了,他没想通,以前奶茶零食成箱分的陆枕,怎麽今天会这样护着一盘樱桃,难道是发现他之前多吃了一颗费列罗?林施程不敢问。
沈半溪第二天去图书馆的时候,顺路把钱存进了卡里,红包里放着整整一千,难怪摸起来不薄。松了口气的同时,沈半溪又有些难受——这一千要采很久的茶叶吧。
比起沈晋华,沈半溪更希望自己能够快点工作赚钱,他比谁都想分担周翠生的压力。自沈半溪十岁那年,沈晋华确诊风心病後,支撑家庭的重担就落到了周翠生一个人的头上。
劳碌一辈子的周翠生,好不容易到了本该享福的年纪,却又不得不拖着矮小的身子骨为生计而发愁。而彼时尚且年少的沈半溪,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生活一点一点压弯周翠生的腰。
快些,再快些。
沈半溪不止一次这样祈祷,快点毕业丶快点工作丶快点长大,别人所渴望的青春时光,却是沈半溪最厌恶丶最想要推开的。
在这样的年纪,沈半溪什麽都做不了,对他来说,前途未知,一片渺茫,他尝试突破,却在年龄这个隐形的圈子里处处碰壁——打工的厂子是托关系进去的,奶茶店的工作是虚报年龄骗来的,就连图书馆的兼职也是勉强卡线求来的。
他将自己的自尊心踏碎重组,试图支撑起这个破败的家庭,却忘了自己也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还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等艺考结束,沈半溪只需要回栀井市埋头苦读就好。
十月底,万衆期待的写生课如约而至。
地点选在嘉禾屿的一处名为“环岛”的热门景点,这里山海相接丶白墙黛瓦,最适合写生不过。
集训营的同学沿着岸边围坐,密密麻麻的画板架成一排护栏,沈半溪宿舍四人挨着一起。老师布置完任务後,四下便响起窸窸窣窣的绘画声,偶尔还掺杂着几句闲聊。
平时话不能停的陆枕,今天却格外安静。陆枕这个人,一旦真的用了心,专注度就很高,就像开了免打扰一般,隔离在世界之外。
仅仅不到三个小时,陆枕就极其迅速地完成了写生画作。他收好工具,好奇地四处张望,期间他想和沈半溪搭话,但看其专注地在描摹,还是没开口。
静坐了会儿,陆枕突然灵光一闪,侧身和林施程耳语了几句,林施程听後两眼放光,点头连说好。两人会心一笑,也不知道在预谋些什麽。
“我和林施程去附近逛一圈,你俩慢慢画着。”陆枕张开双臂,一手搭着姜玮,一手搭着沈半溪,从两人中间冒出头。
“别离开太久,”姜玮心细,推了下鼻梁上的镜框叮嘱道,“老师等会儿要点名。”
林施程比了个“OK”的手势,拉着陆枕走了。
姜玮和沈半溪的性格相似,都是安静内敛的瓶子,不同的是,姜玮的瓶子里装着滚烫的开水,只要有人再加热一把,瓶子就会迸裂,而沈半溪是个隔热杯,很难加热。
一如在海边过夜的那次,面对冲浪和摩托艇那些刺激的项目,姜玮眼里的疯狂呼之欲出,他敢于尝试,也享受心脏狂跳的兴奋感。
关于绘画,姜玮下笔果断,但追求精益求精,不急于求成,这与轻微强迫症的沈半溪刚好契合,所以在这方面,两人交流颇深。
约莫一个小时,两人的任务也完成得差不多了,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句作业的细节,在画纸上不厌其烦地修修改改。
沈半溪正用手指比划着海岸线的边缘,忽觉头顶一凉,下意识想擡头,却被一股阻力压制住。
陆枕扶正沈半溪的头,五指微微用力,声音里的笑意难掩,“别乱动。”
不知道陆枕又在做什麽,但经过几个月的相处,沈半溪已经有点习惯陆枕天马行空的思维了,便当真不动,随意陆枕动作。
半晌,沈半溪闻见淡淡的香味,还有头上轻微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