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不对,还有很多疑点没有梳理清晰,“那个帮团姓姬的领头人在哪?”宋晏安问他。
“在京中的人杀过来第二回的时候就投诚太守了,他叫姬昌,现在还在太守手下干活。”厉明和像是知无不言一般答着宋晏安抛过来的各种问题,纵使他们好像处在不同的阵营。
“你是不是对被送到京城的那些人用咒法了,比如抹去记忆什麽的。”见他答得这麽自如,就一个个问他。
“是的,活死人的咒法是我朝禁术,用了会被诛九族。太守把那些要送去京城的人都交给我种了傀儡丝抹去记忆才送去京城。”厉明和说着,手中的话本看完了,他又重头开始看了一遍,“他说他上有老下有小,求我帮他,我就帮他了。”
“你们还知道活死人是禁术啊,怕诛九族用什麽禁术?你为什麽要学这种东西,那老道士逼你的吗?”太守就这麽放任自己弟弟和那道士在淮阳县搞得民不聊生的?主城还养了一个更吓人的。
“老道士是叔叔请来的,从小就教我用傀儡术和把人变成活死人的方法,等我可以把活死人还有傀儡术一起使用之後,叔叔把我送到这里了。”厉明和说,“叔叔找了很多我这一辈的孩子学,若是到了七岁还不能操纵木偶,就死。”
生死之事从他口里说出来就像喝水吃饭一样稀松平常,宋晏安不敢想象这人经历了多少不好的事情,这人的怪样子应该就是从小被那个厉天扬搞成这样的,人不人鬼不鬼的。
“说起来,”厉明和话锋一转,“叔叔近来的信里有说要着手叛乱的事情了。”
好嘛,怪不得要跟自己说这麽多,搞了半天自己是将死之人,“若你们真想这麽干,可不可以看在我陪了你这麽长时间,给我个痛快?”
晓家已是穷途末路了,被左相塞进来两个用禁术的家夥,把州内治理弄得一团乱麻,最轻的一项罪名治下不严都够太守全家挨个喝一壶的了,更不用说其他的那些。他自然就想寄希望于左相叛乱求得一丝生机。先是把替罪羊送去京城降低京城那边的警惕,让他们觉得淮州现在一切安好,然後发起突袭,攻到长安,甚至手里还有一个可以随时暗中杀掉的人质,虽然除了厉明和之外的其馀人都不知道。
看起来很不错的计划,除了还在准备中,已经很万全了。他被留在这的事情应该已经有京城的人知道了,援兵应该也到了,不管怎麽样,他查的案是有结果了。
至于宋妙仪,大概是唯一一个来了淮州,知道全部事态却只字不提且死站左相的人了,那她能怎麽办呢,她母亲是晓皇贵妃,皇贵妃亲姐姐便是左相妻子。她从小就被教导,作为皇室较长的一员,要争权夺势,不然最後就会被太子杀死,像皇帝即位前杀了他其他的兄弟姐妹那样。
淮洲的事皇帝一定知道,但他没彻查,却也没阻止宋晏安查。宋晏安常暗自揣度他的心意,虽说对他和对其他皇子公主要更温柔,但这份温柔宋晏安从不敢当是真的温柔。并不是觉得皇帝不是真的对自己这麽宠爱,更多的是觉得因为自己身体很差丶年纪还小,皇帝不信他会担起这份重担而感觉到难受。
是这样的,看着自己长大的这麽一群人里有相当一部分人是和皇帝一样想的,事实证明也是,自己还是在添麻烦,以前是生病,现在是单枪匹马深入敌营做了俘虏,结束在这里算了,不然以後说不定还会添更多麻烦。不过好在他还是救了一部分人的,不管是路上遇到的流民,还是淮阳县幸存的百姓,还是在被迫在青楼卖笑的叶棠婉,虽然还没把母亲的死弄明白,但还有宋璟安呢。
“我这人从不讲情分,”厉明和放下话本,拔出腰间的短刀,也不用刀指着他,就只是拿在手里玩,突然问,“你後悔来淮州吗?”
不会是画舫上那个死法吧,那样会很痛,宋晏安听到外面好像很吵,但好像眼前这人更棘手一些,“就算再让我选一百次我也会来的,我这人有毛病,自己活得开心了就喜欢找罪受。”不行啊,他真的做不到袖手旁观,虽然很多人都会觉得他没罪受硬找罪受,但一想到有人被冤枉在受苦他就吃不好睡不好,更何况其中还有自己母亲。
宋晏安摸出胸前藏的那把红刀,丢了鞘冲了上去,“不行,你问的话太欠揍了,我必须得和你打一架。”
另一边的关山河与时央在城外汇合,已准备硬攻进去了。
“你放心吧,晏安不会死的,来之前我问了师叔五遍。”时央看着恨不得马上进城到处咬人的关山河说,“但我们得把他平安无恙地带出来。”好烦,居然敢绑她最喜欢的弟弟,绑她本家天天在家里拆来拆去的那个也行啊,居然绑了晏安。
来之前不知劝了多久太子才自己带兵过来的,虽然她还是比较擅长单打独斗,但是跟着太子这段时间里还是尝到了很多带兵揍人的甜头,骑在马上磨着自己手里的双剑,又掂了掂找了找手感。
关山河从晓家大院出来之前是被晓莺时一直拉着在宅子里各种玩,後面实在没招了撕破脸皮和这小孩干起来了,晓莺时居然还有两下子,败下阵来之後又冒出来个晓星遥,打完两个又是一堆活死人,打了好几天突然被厉明和从晓家大院的後门放走了。
“去搬救兵吧。”厉明和骗他是带他去见宋晏安,实则把他带到了晓家大院後门。
“我不会抛下他的。”关山河说着就徒手往厉明和身上招呼。
厉明和拿没有出鞘的刀挡住他的小臂,“太守这边有我瞒着,佑音不会有事,你们一起走只会打草惊蛇。你现在出去搬救兵,或许还能在开战前打下淮州,旁边的贺州增援就快到了,快走。”
他还是第一回听这个家夥说这麽多话,也不明白这人为什麽会临阵倒戈,但他说的确实有点道理,关山河就一路出城到城外与先前带来的那些人汇合,结果发现时央已经来了。
“怎麽晏安搬的救兵是你啊。”关山河有点失望,还以为又可以和璟安兄一起并肩战斗了,但晏安也讲过宋璟安是不能离开京城的。
时央拿剑柄敲他,“什麽年代了,你不会还觉得男的打架就一定比女的厉害吧。谁说女子不如男,待会睁大你的蓝色大眼睛瞧好吧。”
“不是,你拿着刀为什麽不用?”宋晏安拿了刀要去砍厉明和,想激怒他找机会自杀,那人非但不和他对砍,还坐得好好的任他砍,也不用傀儡丝,是以为自己下不了手吗?确实,他没真的杀过人,刀顿住在他颈侧,没砍下去,但刀还是划到了他的脖子,血往下淌着。
“你误会了,我不杀你,”厉明和像不知道痛一样,也没去捂伤口,就边流着血边看着他,“这宅子里除了我没人知道你不是徐家人,我每日来找你是和太守说了要和你讨论叛乱的事情,他现在还以为你是左相派来的人。”
“关山河是我放出去搬救兵的,京中左相的人来信说贺州要来兵准备开战,”虽然还是同样的语气,但厉明和给人的感觉不太一样,“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外面想必已经开打了,我拿刀出来是怕有人闯进来,方便解决。”至于晓家两姐妹,则是以为关山河不想听他们的用活死人和他们一起叛乱,但也不能放他走,就天天打着玩了。
什麽鬼,这人终于成不人不鬼变成疯子了吗,“你。。。倒戈了?”不是侄子吗?
厉明和老老实实地点头,颈边的血还在流。宋晏安赶忙去找了东西给他包扎,心里特别愧疚,但毕竟姓厉,他不得不防,不得不往最坏的地方想,这人说话又没什麽语气情感,好话坏话全一个样。
“嗯,”厉明和正要点头,被宋晏安抓着头动不了,梗着脖子说,“我想你带我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我带你去的是牢里啊,这样你也想离开?你学咒法学傻了?”宋晏安突然很想用绑在他脖子上止血的布条勒紧,他不是老早就讲了自己是来抓他们的吗?
“只要离开这就行,去哪,无所谓。”厉明和又想摇摇头,但还是被宋晏安按住了头,一点都动不了。
宋晏安不说话了,仔细把他脖子上的伤包扎好,坐到了他旁边,没再理他了。心想要想个什麽法子救一下这个人,回去要是真把左相罪定下来了,一样姓厉的厉明和肯定要遭罪,可他并不是自己愿意的,要是因为这个去死,那他太冤了,既遭到了虐待般的成长经历,又因为站到了不对的一边被判死罪。
“你怎麽不说话了?”厉明和问他。
“我在想怎麽再多救一个无辜的人。”宋晏安说,没看他。
他又问了一个很突兀的问题,“在一起这麽多天,我们算是朋友吗?”厉明和看着他。
“算,遇见你之前,我甚至以为自己这辈子不会对姓厉的人成为朋友。”宋晏安擡眼去看他的眼睛,终于不再是原先那麽深不见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