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宋璟安想了一下,对宋晏安说,“不过你是吾的亲弟弟,吾不会让事情走到那一步的,如今的你就算是想要吾的太子之位,吾也会给你,在吾看来,虽然你并没有接受针对太子的特殊教育,但你已经有一个帝王所具备的很多特质了。”
“皇兄,你就不怕我拿了太子之位之後六亲不认把你们都杀了吗?”宋晏安故作认真地道,实际上意有所指。
“晏儿,吾亲自把你养大,倾尽全力授你诗书才学,教你世间道理,是最了解你的人,你也了解吾,这种事,吾不想做,你也不想做。”宋璟安说,语气里尽是对宋晏安的信任与对自己这一判断的底气。
“那左相这事牵扯到了宋妙仪和宋望,左相与宋妙仪关系是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的,左相此事一旦数罪并罚下来,她肯定活不了,按照父皇的作风,我猜他会让你来动手,逼着你至少解决掉宋妙仪。”宋晏安想,这件事大概就是宋璟安真正找他来说的事情了,“刚刚我问你的问题,若是问皇姐,她会犹豫,但她最後一定会杀了我们。”
“父皇在开始针对左相展开围剿的时候,就已经把她当作弃子了,她自己也知道没有回头路了,所以对你也下了死手,你被她重伤,但我却没有听说她被你重伤的消息。”宋晏安深知,宋璟安犯了一个在这个位置上最不该犯的错误,“皇兄,你心软了。”谁都可以心软,但天子和要成为天子的人不可以,宋晏安几乎可以预见他们的父皇会用什麽方式逼他就范。。。比如把他抓起来,说他和宋妙仪之间只能活一个,于是宋璟安就会极其痛苦地选择宋晏安,这样宋璟安就不再有心软的权力了。这种感觉真是糟糕透了,说不定自己也会死在让宋璟安变得狠绝的这条路上。
“。。。。。。她没得选,晏儿,吾知道她不想如此,她与吾还小的时候便被皇贵妃勒令不许把吾当作兄长,而是敌人,如今她走上这条路实在是情非得已,她甚至在逼吾杀她,但吾做不到将手里的刀真正挥向自己的弟弟妹妹。”宋璟安十分为难,他觉得自己活了二十六年了,头一回遇到这麽让他难以抉择的事情。
“她没得选,但她选了,皇兄,干涉别人的因果,是会付出代价的。”比如说失去一些不想失去的人,比如他。
“晏儿,你这段时间就不要出东宫了,也不要再去大理寺,好不好?”宋璟安对他说,明显是和宋晏安想到一起去了,试图通过把宋晏安关在东宫的方式再次保护他。
“没用的,皇兄,你我都知道父皇的手段,”宋晏安对他摇摇头,“不过我若是被用于胁迫你,我会自己服毒自尽,不让你有机会为难的。我知道自己如今能活到这个岁数,全都是皇兄努力争取的结果,所以我无条件尊重皇兄的选择,虽然我做不到帮你除掉她,但也会尽自己微薄之力助皇兄巩固太子之位。”
把要说的话都说出来之後,宋晏安终于松了口气,终于全部说出来了,他早就知道自己难逃这一劫了,所以才会一直对关山河的承诺有所保留,实际上他哪是不信关山河,归根到底只是不信自己罢了。
“吾从你去淮州前就发现了,你有问题,”宋璟安皱眉,严肃地对宋晏安说,言语间甚至带了些怒气,“吾与你分离几年去凉州平叛,你究竟何时开始将自己的生死看得如此之轻了?”
“吾拼尽全力把你养到这麽大,不是想养一个死士随时随地无条件为吾卖命,你为何如此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为何要执意要让自己变得对吾有用处?”宋璟安越说越生气,不停地去质问宋晏安,甚至离开了案边走到他面前,蹲下与他平视,试图看透眼前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晏儿,你为什麽要这样?”
“因为我知道自己是你的负累,也是你的软肋。”宋晏安看着他的眼睛,平静地对他说道,就如同他平静地接受这个事实,“太子殿下,你是不可以有这种人在你身边的,很多事情,你比我懂得更早,也更明白,你既然明白,为什麽还要与之抗衡?”
宋璟安听到这话,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吐出来,对他说,“因为兄长决心成为太子是因为你,若是没有你,兄长不会去争这些,也不想去挑这些担子,如果说你不在了,那这太子之位于我来说也没什麽用了。”
“我小时候并没有那麽听话,虽然聪慧,但那个样子,任谁也不会觉得那时候在母後宫中上下作乱的那个小孩会是如今最得势的皇位继承人,”宋璟安索性去了太子的自称和宋晏安说话,“长大了些,母後跟我讲,她准备再生一个弟弟或是妹妹,说我要当哥哥了就要有哥哥的样子,不许再那样调皮,我那时以为弟弟妹妹就像妙仪或是尘韫那样的,再不济就是宋望那样,却等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你。”
“与你几乎一起到来的,是母後的死讯,母後身体素来康健,又是仙家出身,断不会因为早産而丢掉性命,加上前朝後宫开始谣传母後是妖妃,出生的你也不详的事情,我猜想到了一些真相。但对错从来只掌握在有权力有实力的人手中,当时的我十岁,就算手握真相与证据,也不会有人会听我的言辞,甚至会因为站出来指认真相而招来灭顶之灾。”宋璟安回忆着往事,心中暗叹一路走来的不易,“我若是不真正成为太子,我们就都会死,但如果没有你,我甚至不会走到现在,所以不要再这样轻视自己了,晏儿,兄长几乎只有你了,如果再失去你,兄长就算坐上你想让我坐上的位置,也不会再开心了。”
宋璟安对着宋晏安说完话之後,把他带回寝殿让他歇息了。之後的一段时日里,宋晏安和关山河不再一起行动了,宋璟安做出的让步是每日派一些放心的侍卫跟着宋晏安去大理寺办事,至于关山河,则是顶替了时央的位置,成日和宋璟安出门办事。每日夜里关山河都会去找宋晏安问他想好了没,宋晏安每回都是摇头丶拒绝,再就是劝他莫要再劝自己了,不如趁着还在这里多出去走走,反正迟早都会被自己叫人绑上马车送走。
这日夜里关山河依旧是翻了窗户进了宋晏安的寝殿,在外面的巡逻的侍卫已经见怪不怪了,一开始还戒备万分,甚至在第一回发现有人试图闯进宋晏安的寝殿之後拔了剑,但发现是关山河之後大松一口气,到後面已经麻木了。
宋晏安看着喋喋不休地用长安外的风景诱惑自己,要自己选择留下他和他一起去江南的关山河,终于还是选择用吻把他的嘴封住,可关山河享受了许久,久到宋晏安都以为他要妥协了,他却又松开了宋晏安,对他说,“你果然还是不舍得我的,虽然你不说,但我感觉你已经快要说出口了。”
“为何如此执着,就如此非我不可吗?”宋晏安问。
“是的,非你不可。”关山河认真对他说,“晏安,你把我送走,不仅是不信我,还是在剥夺我对你的心意。”
关山河走後,宋晏安躺在床榻上想了许多许多,想法有些松动了,父皇也不一定会吃掉他,左相一事也要结束了,明天就是去左相府上搜集证据的日子,一切都快尘埃落定了吧,过了年应该京城就没什麽事了,带着关山河远离京城,先带着一群人去淮州帮忙重建,再和他一起去江南玩一段时间,再从大理寺接点巡查各方的事情,到一个地方就查查案平平冤。
只要不发生什麽意外,这些想法是可以尽数付诸实践的。
二日一早,宋晏安便去了大理寺,简单处理一些事情後,做了一些准备工作之後,带着一行人去了厉天扬府上,左相及其亲眷已全数被缉拿归案,关在牢里审了,馀下做的事情就算比较轻松的,就是在府里查找左相的罪证。
莫秋带了一群人就往里面冲,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模样,宋晏安便让他去大展拳脚,自己便在诺大的府邸里四处溜达,顺便盘算着今日事毕就去找关山河说自己不准备把他送走了,再把琴拿出来弹弹,许久忙着手都生了。边想着边看着大理寺的人在府里各屋进进出出。
看着来来往往都穿得一样的大理寺官员,宋晏安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那人也认出他了,“小公子?”正是西市康胡人马叔的儿子马特,他应该是近日才任职,没见过宋晏安,也不知宋晏安是皇子的身份,只惊喜在这里遇到了熟悉的人。他被身边同僚狠狠肘了一下,低声提醒他这是五皇子宋晏安。马特连忙又作势要行礼,却忘了礼数,正要手忙脚乱之际,被宋晏安拦了下来。
“你我算朋友,不必如此,况且我在大理寺任的是司直,一直跟他们说只把我当司直看就好,”宋晏安想起宋璟安要回京城那会儿,他借着买药材的理由出门溜达,不仅买了药材,还收了一包好闻又好吃的桂花糖,“先前就听说你要进大理寺,如今终于等到你进来了,快去忙吧,回头我找你要桂花糖吃。”
“好嘞。”马特答着,快步去忙了,走到一半才想起,如今已是年末,哪来的桂花?但又不好回去再去说,只能想着回了大理寺再找闲暇时去和宋晏安说一下,换个别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