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身上下被雨水浸润,乌黑柔软的发丝湿哒哒黏在脸上。原本如玉如琢的面庞因寒冷而变得惨白,整个人看上去瘦削又可怜。
密布的林叶枝丫被黑暗中成为扭曲的鬼魅爪牙,目光所及的深处却只剩下沈暄孤零零的身影。见他安然无恙,才算松了口气。可这口气还没松到底,就有另外的情绪被牵引上来。担忧丶後怕丶胆寒与痛恨……这些很少与楼川关联的情绪在这一刻翻涌如潮。
随着两个人的靠近,他在沈暄眼里,也看见了同样难言的复杂情绪。千言万语都无法表达此刻的情绪,楼川大步上前,捧着沈暄的脸,重重吻了下去。
火折子浸了水彻底报废,随着两人身体相拥的力道掉在污泥之中。
唇瓣急切地相贴,混乱又毫无章法,带着雨水潮湿而冰凉的味道。糟糕的环境,不算好的触感。可此时此刻,唯有这样亲密的唇齿相贴才能慰藉两人此刻狂乱的心跳与焦躁,宣泄内心无处安放的提心吊胆与惴惴难安。以至于分开的时候,楼川犹觉不够,用力在沈暄唇上咬了一口。
沈暄吃痛,委屈巴巴地看他,这一眼看得楼川有些燥热,但是这个时间地点和状况都不太对,雨根本没有要停的迹象,多在这里停留一分钟,就多一分风险。他仔细把斗笠和蓑衣给沈暄穿戴好,带着沈暄上马,两人原路返回回去。
雨水将道路冲刷得湿滑不堪,而且马匹驮着两个成年男人,多少有点不稳。沈暄紧紧依靠在楼川怀里,好在楼川马术高超,两人有惊无险地回到山脚。
谁知到了山脚,烛朔和祝珅两个人竟然还在干等着,气得楼川当即又要再骂。两个下属做了错事自然低着头乖乖认罚,但说到底,一切都是沈暄吩咐的,沈暄自己也心虚不已。于是主动把头和楼川靠得更近。楼川以为他受凉了,终于没办法继续下去,一手箍紧沈暄的腰带着他找能够临时避雨的地方。
来的路上有一间在高处的土地庙,很破旧,看上去很久没有人祭拜了,但屋顶还算健全,能够遮风挡雨,四个人便临时进了这里,等雨小了再出发。
庙里又几个破蒲团,还有一些杂物。几个人归拢了一下,将杂物和一些腐朽的家具上的木头拆下来,点燃了火。温暖的热度缓解了一下几人身上的寒意。
现在也不是讲究什麽主仆什麽尊卑的时候了,大家都围坐在一起。烛朔和祝珅身上随身带着干粮,已经被水泡发了,但烛朔说或许烤一烤还能吃,就和祝珅扭头到一边一起削签子,穿干粮了。
沈暄知道他们这是在给自己和楼川单独留下说话的空间。但是心中又千言万语,却不知究竟该从何说起,直到忽然听见楼川让他脱衣服。
“什丶什麽?”沈暄打了个磕巴,转头一看,楼川自己也已经脱得只剩下单薄的中衣,其他的搭在临时拼凑起来的架子上烤着火。
楼川声音沙哑,半敛着那双深邃的双眼,看不清神情是悲是喜。他并没有多说什麽,只是道:“脱下来,干得快点。”
“好……”
衣服黏在身上的确不舒服,沈暄飞快把自己层层叠叠的衣裳脱下来交给楼川。楼川利落地把衣服处理好,拖了自己的蒲团过来,紧紧和沈暄靠在一起。两人情深不得言,只能将手在暗处相牵。
四个人简单吃过东西,对了下各自的情况,确定包括那两具被带出来的尸骨都没有大碍,这才撑不住睡意,沉沉睡去。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雨声渐渐停了。沈暄感觉楼川在给他穿衣服。他想要擡手配合,但是不知道为什麽,脑子里却昏昏沉沉的,疲惫到连眼睛的睁不开。
他只能听见楼川一直呼唤他的名字,自己却做不出任何回应。直到颠簸的感觉消失,自己陷入温暖柔软的罗帐,脑子里一切混乱的声响才都停息,他再次陷入黑沉沉的梦境。
沈暄发烧了。
他身体本就单薄,体质薄弱,先是在泥泞的山间挖掘尸体,又是淋了半宿的雨,莫说是他,哪怕楼川这样身强体健的人,自认也撑不了多久。
大夫被他冒夜请来,给沈暄诊断并开了药之後,又被他留在府上。
楼川依大夫所言,用湿毛巾给沈暄擦拭身体进行物理降温。也就是这时他才发觉,沈暄身上青一块紫一块摔得都是痕迹,皮肤比较薄的地方,比如膝盖丶手肘,上面早就擦破了皮。血凝固在上面,轻轻一碰,沈暄就在睡梦中疼得直哼哼。
楼川耐心地帮他一点点擦掉脏污,细致地哄着他。直到床前的蜡烛燃尽,天边太阳升起。
他钻进被子,抱住沈暄精瘦的身体,才放下整日的绷紧的心弦,陷入睡眠。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