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叹了口气,药瓶倾斜的瞬间,沈暄上前,半蹲在楼川身边,抓住了他的手。
楼川原本偏过头咬紧牙关,等着预料之中的痛苦。
身为武将,他经历过太多这样的痛苦。刀伤丶剑伤,有时战场条件差,连麻沸散都没有,伤得深了,只能硬生生挨着,让军医在皮肉上穿针引线。这是第一次,伴随着剧烈的痛感而来的,不是咬破舌尖带来的血锈气,而是一只温暖而有力的手。
汗珠一瞬间涌了出来,顺着凸出起的眉骨要落到眼睛里,可楼川忍着不适,非要看着沈暄的脸。
这个傻子,明明自己也是害怕的,明明浑身绷得比他还要紧,却还非要强迫自己,看着那血腥的肌肉抽搐的残忍场面。
沈暄注意到楼川的视线,以为他痛傻了,伸手抚上楼川汗湿的侧脸。
“没事的。”他连声说:“很快就好了。”
温柔却因担心而不平稳的声线让楼川本就不牢固的心防瞬间崩塌。他闭上眼睛,在心底挣扎片刻,最终还是顺从自己此刻的脆弱和心意,缓缓低下头,抵住沈暄的肩膀。
沈暄怔了一下,又很快擡手抱住了他的脖颈。将他牢牢护在自己的胸膛之中。
“没事了,很快就没事了……”
楼川听见沈暄在自己的耳边轻轻说。
多好啊,要是时间能一直定格在这一刻该有多好。尽管身边人声嘈杂,尽管无数苦痛加身,只要能占有这个温暖的怀抱哪怕一时片刻,他都甘心万劫不复。
但是不能……楼川还保持着理智……起码这个阶段还不行。
药很快就上完了,为了止血,大夫也是冒了满头大汗。
他直起身,开口就要和沈暄叮嘱这两天的注意事项。但是刚说出口两个字,楼川便从沈暄肩上起来,让福冲过来听着。
大夫话音一顿,从善如流地转头又重新跟福冲说了一遍。沈暄抓着楼川的手,一脸焦急地探着头听。
楼川看他这副样子片刻,忽而捏住他的下巴,打断了他的“求知若渴”。沈暄想拍掉他的手,但是根本没有用。
“你干什麽?”沈暄眉心蹙着,“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这些天我就住在你这里,有什麽事我也能帮衬着,我……”
“没必要。”楼川说。
“……什麽?”
沈暄的表情有些错愕,乍一看上去,如同摇摇欲坠的一盏琉璃风灯。
“这里用不着你,你回去吧。”
沈暄的嗓音滞涩,他不能理解,“刚刚你还……”
话还没说完,楼川用干脆利落的“抱歉”两个字堵住了他的嘴。但再多的,他却不肯多说。
可是这样反复的态度弄得沈暄伤心欲绝。他眼眶湿红,哑着声音问道:“这种时候了,你还偏要作践我,有意思吗?”
楼川自己也是心如刀绞,可说出口的话,还是那样冷血无情。他反问:“不应该吗?”
说完,两人同时都是一怔。一个惊讶于自己始终对先前沈暄说过的分开那些话耿耿于怀,一个伤心与说出的话就像刺出去的一把利刃,害人又伤己,时不时提起来就好像掀开未完全愈合的疤痕,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楼川撇开头。
沈暄一下子有些手足无措,最终忍下满心酸楚,起身,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那我……下次再来看你……”
从上药开始,屋子里的人全都眼观鼻鼻观心不去窥伺主人家的事,但是他们不都是傻子,哪怕听也能听出来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了解内情的沐剑和福冲就更是不解,等屋子里的其他人都出去,福冲菜叫了他一声,“殿下……”
不等他说话,楼川就道:“不必再提。今日之事,福冲,你自己下去领罚,你明知道如今我们在做的时怎样危险的事,稍有不慎便是掉脑袋。这种情况下你竟然还敢把他放进门,想把他一起拖累死吗?”
“属下知错。”
楼川又对沐剑道:“以防万一,你去看看,今日有没有苍蝇跟着,若是有,处理地干净利落些。”
沐剑领命。他和福冲要一并下去,但是这时楼川叫住了福冲。
“罢了……”他捏着鼻梁,眼神垂下落在方才沈暄用过的一个茶杯上。“皇宫里面,只怕明早就要闹起来了,你先应对着,晚点再去受罚。”
“是!”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