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楼缜嗤笑,“事到如今你竟然还是这麽天真。本王竟不知该说你是聪明还是愚蠢!你以为天底下只有你一个人正义感爆棚,想过为天下百姓讨还公道吗?你可知为什麽那麽多有识之士明知道逍遥楼背後可能藏污纳垢,却从来没有人敢插手彻查吗?就是因为逍遥楼存在的时间太久,一旦彻查每个人都不干净!阿暄……”他轻轻舒了口气,皱起眉头做出一副关怀备至的样子,“事到如今我还是想要奉劝你,水至清则无鱼,很多事情既然存在,就说明有它存在的道理。”
“好一个存在即合理。”沈暄冷声道:“若存在于乱世,可以说逍遥楼是为了联络各方;若存在于建国之初,可以说是为了稳固皇权。存在于现在是为了什麽?”沈暄执着火把一步步逼近楼缜,“为了你的党羽?为了韩家的势力?还是为了你的狼子野心!”
沈暄外表看上去病弱温和,关键时刻竟然能爆发出这样的魄力来。楼缜一时也不能当其锐,步步後撤。
“事到如今你却仍旧执迷不悟!”楼缜恐吓他,“你以为你们沈家就干干净净吗?你和本王的三哥交好,你以为,他就没有牵扯其中吗?你就不怕让他们也跟着一起陷入泥淖?”
沈暄肃着一张脸,不为所动,“沈家和俨王若有事,自有律法制裁,不劳殿下在这里杞人忧天。”
他油盐不进,楼缜简直气笑了。“好,好一个刚正不阿的沈青天。但是你别忘了,沈昭还在本王手里。”他亮出最後的杀手锏,半眯着眼睛低声说:“你猜本王若是将今日之事告诉她,她是会让你将本王一并处置了,还是求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沈暄脸上的表情终于出现一丝裂痕。其他人都好说,只要不在楼缜手底下,自己和楼川怎麽也能在其中周旋,可偏偏沈昭手无缚鸡之力,又与楼缜朝夕相对,沈暄最怕的就是这个。
楼缜将他脸上那一丝的痛恨与担心看的一清二楚。展颜一笑,掸掸衣袖,又靠近沈暄,“不要再继续下去了,今日的事,本王可以当做什麽都没有发生,只要你轻轻放下,等到日後事成,钱财,地位,本王一样不会少了你的。”
“轻轻放下?”沈暄笑道:“殿下可真是好大的心。你猜今日你我站在一处,那些曾经为你马首是瞻的人会怎麽想?”
楼缜向後仰身,看向沈暄的眼神惊疑不定,“你什麽意思?”
沈暄故作苦恼,“殿下不妨猜猜,他们会不会觉得,是殿下为了保全自身,才跟我做了这样一出戏来?”
楼缜强自镇定,“你当衆人都是傻子不成?是你要损毁他们的前途,本王是在和你据理力争。”
“是吗?”沈暄眼中划过一道森寒的光,“那若是我将他们逼至绝境呢?”
“……什麽?”
沈暄撤开几步。
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夜风低低呜咽着,吹动着廊檐下的风灯摇晃,手里的火把猎猎作响。
在他们周围围着无数人,大理寺的衙役丶金吾卫,楼缜的贴身侍从……每个人的影子都被明亮的火光拉得忽长忽短,光影明灭间也消磨不掉那股自本体散发的剑拔弩张的肃杀气息。
只有沈暄不同,他站在火把下,肩背挺直,分毫不畏惧任何威胁。来自楼缜的也好,来自那些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潜藏在暗处的达官显贵也罢,都不能动摇他分毫。他的身躯还是很单薄,可偏偏却像是青竹,除非硬生生将他折断,否则没有任何东西能让他屈服。
他站在楼缜的对立面,眼睛又圆又亮。琥珀色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笑意,可唇角却勾起弧度。
“殿下一直在跟我讲大道理,现在我也跟殿下讲一些别的。人被逼到极致,也是会狗急跳墙的。”他的声音很轻,轻得像是一阵风就能吹走,可偏偏落在楼缜的耳朵里却是那麽刺耳,像一把锋利的剑,正一寸一寸磨断他那名叫理智和镇定的弦。“你说,若是一切都被焚烧殆尽,却总有一个又一个重磅的证据砸到不知道哪个高官头上……那些被逼到无路可退的你的党羽,是会主动找我自首,还是为了报复你,转身投入旁人麾下?”
“你疯了!你以为这样他们就会放过你了吗?”楼缜气急败坏!
“我岂不是疯了?”沈暄轻笑一声,向旁边递了一个眼神。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一边的墨砚冲他点了点头,示意人员已经全部撤离,背後繁华了几十载的逍遥楼彻底成了一具空壳。
他又看向楼缜,“我若不是疯了,就不会由着你们这群自私自利的人,为了自己的贪欲肆意践踏旁人的生命和自由。我若不是疯了,也不会忍着你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而没用手里的火把烧烂你的脸。”
“什麽声名权势,什麽官位利禄。”他高高举起火把,神情冷冽地将它甩手向身後扔去。被提前倒好火油的逍遥楼前顷刻爆出冲天的黑烟与火光。他在楼缜目眦尽裂的神情中,一字一句丶一字一句地说:“今日之後,我沈暄名垂青史!”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