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他话音一转,温和的目光陡然染上几分郑重,语气也沉肃起来,“既入上庸,便需谨记:上庸立世千载,首重‘礼教’二字。我书院有学规八十二条。凡入院之生员,务必知礼丶懂礼丶行礼丶守礼。若有违者……”
吴寻芳的声音愈发庄重而清晰:“一罚,重抄学规,以正其心;二罚,入律堂反省,以察其过;三罚——清名除籍,永离书院!望诸位慎之,重之!”
他目光如炬,缓慢而有力地再扫视全场一周:“尔等可有疑问?”
台下,死一般的寂静。唯有山风拂过衣袍的轻响和方才钟声的馀韵在衆人耳中回响。
吴寻芳微微颔首,继续道:“上庸学子分四级五衣。入学之始,皆着灰衣,待学满一载,方能依次易为蓝衣丶绿衣丶红衣丶黑衣。五年期满,方可结业。优者亦可提前结业。”
“然,同衣未必同级。我上庸学子,按其才学能力,分为天丶地丶玄丶黄丶四等学级。”
他的目光掠过台下学子们紧张丶期待丶或迷茫的表情,稍退半步,手臂向後一挥。
随着侍者拉动绳索,一幅巨大的绢帛卷轴霍然垂落。卷轴上方,‘天地玄黄’四个烫金大字在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灼人眼目。其下则是密密麻麻丶排列整齐的学子姓名。
“各级不同,所居书堂所在位置丶所授课程深浅丶师长名望皆大不相同。日後前程,于此亦有莫大关联。名录既悬,诸位可自行辨识。确认所属学级後,随各级先生移步各自书堂,领取相应学服与标示学级身份的束带。”
说罢,吴寻芳不再多言,朝四方微微拱手,随即转身一撩袍襟,步履从容而迅捷地离开了高台。
几乎是吴寻芳刚离场,他身後早有准备的四位同样穿着月白衫戴青冠的先生便沉稳地踏前一步,站到了高台前方。他们并未说话,只是擡手向四方示意,立刻便有负责引导的各年级学长上前,指挥着台下学子按照帛书上名录所示,开始分级聚拢。巨大的教场瞬间如同被无形的线划开,形成泾渭分明的几大块区域。
这时,慕容稷和宇文贺在诸多注目礼中终于挤到了慕容琬等人身边。话题焦点的宇文贺只是礼貌性朝几人颔首,并未刻意关注慕容琬,也未多说什麽,平静得如同旁观者。
几位先生的出现虽暂时压下了那汹涌的闲言碎语,但那猜忌与无形的孤立感却如同浓稠寒雾,依旧萦绕着慕容琬周围。
慕容稷目光骤然转厉,狠狠剜向附近几个仍在窃窃私语的学子。
那几人接触到临安王目光中煞气,浑身一凛,慌忙低下头退入人群深处。
慕容稷这才回身,用力握了握慕容琬那已经冰冷僵硬的手指,轻声坚定道:“阿姐,莫怕。万事有我。”
慕容灼也赶紧挤过来,用力拍着胸脯:“那些嚼舌根的混账东西!阿姐别放在心上!他们再敢乱吠!小爷我拼了院规不守也要把他们那张臭嘴狠狠揍扁!”
旁边的燕景权忍不住嗤笑一声,瞥了他一眼:“就你?”
“燕景权!你——”慕容灼被噎得脸色涨红,刚要回怼,却被拦住。
慕容琬深吸一口气,按着慕容灼手臂。目光扫过慕容稷身侧面容平静无波丶仿佛周遭一切混乱都与之无关的宇文贺,心头沉重无力又愤怒。她强行扯动嘴角,拉出了一个艰难安抚的笑容。
“放心,阿姐没事,先去书堂。”
最终分级结果出炉。除玉青落去天极,慕容琬和孔奇丶孟知卓去玄级外,他们都在黄级。
因进上庸学院主要还是通过考学,所以黄级的学子不多,基本都是靠推荐信进来的勋贵子弟,亦或是真正的末等学子。
在其他等级学子奇异的目光下,黄级一行学子浩浩荡荡的跟随黄级先生穿过前院,行过中央千尚堂,路过学膳堂,直到律堂,在靠近学舍拐了个弯,才到黄级书堂,黄级书堂後,便是瑟瑟然悬崖峭壁。
燕景权和慕容灼对视一眼,脸色各不相同。
“昨日来时还以为这里荒废了,没想到还是个书堂。”
“这书堂离学舍竟如此近!看来黄级也不是很差嘛!”
慕容稷将四处张望好奇的幻梦拉回,摸摸对方脑袋:“确实不错。”
望着二人亲昵的动作,燕景权胸中梗着口邪火,发不出去,也缓不下来。他只能沉着脸盯着少女天真娇媚的笑容,仿佛要将那张脸烧出个窟窿。
宇文贺看着慕容稷宣示主权般的动作,忍不住笑:“临安王殿下果真风流,到上庸还不忘将美人带上。”
慕容稷连眼皮都懒得多撩一下:“倘若没有美人相伴,上庸学院的那些繁文缛节,迟早让本王无聊透顶。好在这里风景不错,离千尚堂那地方远些,本王亦可享乐。”
燕景权刚要说话,便被一道沙哑的声音接过。
“远书近乐,骄奢淫逸,大晋危已。”
几人循声转头,只见一个身着陈旧布衫,身形清瘦挺拔如同崖边松柏的少年面无表情地行过几人,目光平静,却暗藏锋芒。
慕容灼眉毛一竖,刚要回斥,便听到前面先生的催促声。
慕容稷带着幻梦跟上,路过慕容灼时,顺手勾住少年脖颈,拉下,侧耳警示了两句,便将人往後一推。
“看好他。”
燕景权顺手将人一拎,对上那张憋屈烦闷的脸,好笑道:“被骂了?”
慕容灼瞪了高大青年一眼,又看了看前方背影清瘦的布衫学子,重重哼了一声,抱臂扭头。
“这破地方真没意思!”
很快,衆人进入黄级书堂,听先生仔细讲解了上庸学院最繁琐的八十二条规,便各自领着学衣束带回了学舍。
“不准斗殴,还不准吃酒赌乐,更不能与女学子过从亲密…这地方和那和尚庙有什麽不同?!”
“可不是吗,一个月才能出去一次,迟早给老子憋死!”
有人试探看向临安王怀里的黑袍少女,大胆道:“殿下这美人儿带的不知是福还是祸啊……”
“依着临安王的性子,这上庸,怕是迟早要乱!”
“且看吧,本公子赌三日之内,那位必被先生惩罚。”
“嘿嘿!学日无聊,加我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