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相:“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慕容稷:“那当今痼疾沉疴又为何?”
晏相眼神一凛:“……世家门阀丶宗亲贵胄。”
慕容稷:“天下皆传的那几句话,不知晏相可还记得?”
晏相顿了顿,声音沉凝:“一学二山三名都,中十六州繁华盛。四姓五权六望族,万方百姓谨言行。”
慕容稷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位虽病老却脊梁未折的老臣:“四姓五权六望族,便使我大晋三都十六州的所有百姓都谨言慎行。以至亳州灾祸数十载竟无人敢提,如今黄州瘟疫源头甚深,查探更是寸步难行。不知晏相可有何良策?”
能感受到少年话中的认真,晏相自对方进来後,第一次擡起头,看向少年。
那面容虽青涩稚嫩,却丝毫不见以往的纨绔风流,双目灼灼耀眼,流露出的坚定与锐利,让宦海沉浮数十年的晏相都恍惚了一瞬。
可毕竟还是皇室中人,仅仅片刻,晏相便缓缓垂下眼睑。
“殿下心系苍生疾苦,老臣由衷钦佩。然则治国如同烹小鲜,事涉万方,牵一发而动全身,需徐徐图之……”
“徐徐图之?”慕容稷截断他的话,语气锋锐如刀,“如晏相一般,耗尽心血推行新政十几年,也未见成效吗?”
为官数十载,晏相自问上对得起君上丶中对得起朝廷丶下对得起黎民。新政之艰难,如同逆流拉朽舟。每一步都踏着千钧重压,能撼动些许那根深蒂固的千年巨树,清流们具是激动不已,就连圣上,亦是赞许有加。
从未有人敢说这样的话。
晏相擡起头,看着那意气风发的少年:“殿下初涉朝政,其中诸事繁杂深奥,盘根错节远超殿下想像。不明其中关键所在,情有可原。”
慕容稷毫不退缩:“世家可为关键?”
晏相看着少年,没说话。
慕容稷追问:“世家之关键,又根植于何处?”
晏相:“千年传承,息息相关。”
慕容稷:“千年传承便是上庸学院,息息相关乃世家联姻。上庸学院为文脉圣地,大晋官员几乎皆出于此,以至于朝堂命脉皆被世家把控。而世家联姻,又将六大世家紧密相连,这参天巨树,只会越长越大,越长越粗。是以,只要牵扯世家,皆如同蚍蜉撼树,无法根治。”
少年一番话,将如今朝堂分析的透彻,看的彻底。
晏相的眼底不觉涌出欣慰,却很快又沉没下去。
慕容稷看到了,她任由那期待落下,才缓缓开口:“千年巨树的痼疾不适合缓治,而需要用猛药,劈砍枝叶丶烈火灼烧在所难免。”
闻言,晏相倏地擡头,不可置信道:“殿下是要……”
“孤想做的事情,一定会做,也有能力去做。至于晏相,我大晋国本当以人为重,华夏学宫的文士更需要您。”
望着眼前少年,晏相没有说话。
良久,他沉沉的吐了口浊气:“有殿下为君,为我大晋黎民百姓之幸事!”
只是……
晏相深深的看着少年:“天地阴阳,乾坤有序。殿下身为国家储君,肩负江山社稷之重责。然,绵延子嗣,亦是国本大务。恒安他……”
慕容稷忽然打断:“晏相可是怕孤断了晏家的香火?”
晏相弯身就要跪下,却被皇太孙坚定有力的手紧紧扶住。
擡头,便对上了一双清亮丶坚定丶温和中透着强大力量的眼眸:“晏相放心,孤会给晏家留血脉的。”
这时的晏相尚不知皇太孙这句话的真正含义,还以为殿下放过了晏清。
可没想到,
一月後,本该万民仰望盛大无比的受禅大典,竟会出现那般重大的欺君之罪。
那位已被昭明帝钦点丶被文武百官认可丶冠冕加身的新帝!
竟是个女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