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笑了,笑容格外纯净,就像是心无杂念的小天使一般。
苍白的肤色配上红艳的唇,如黑绸缎般乌亮的长发垂落在他脸庞,他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对华淑道:“利用我的尸身。”
自古以来,改革往往都伴随着上一任决策者的巨大失误,如此一来夺权者才能被美化为万民口中的救星。
李元牧的心思是缜密的,他将一切都考虑好了,甚至亲自为他想好了罪名:“上位者失德,荧惑星降临,大晟近日来天灾连连,封城水患乃老天爷的警示。”
他的每一个字都出乎华淑的意料。
李元牧这麽做,无疑就是用他自己来做她的踏脚石。
世人活这短短几十年,所有人都是为博身後名,甚至气节与风骨是他们就算付出性命也要维护的东西。
可李元牧这麽做,是要遗臭万年的啊。
即使死後都死得不安生,被後人无数次翻出来唾骂,兴许还会有胆大且义愤填膺者会盗皇陵偷他尸骨来挫骨扬灰。
李元牧从小读了这麽多的史书,他比谁都清楚他这麽做是万劫不复,可他想: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华淑心中不免叹息。
所她所想,李元牧是个聪慧至极的人,本可以将她丶将所有人都踩在脚下的。
可惜他的心狠都尽数用来对待他自己了。
李元牧语气平静地继续说道:“因此,你登基是为顺应天命,是为阴阳两合。”
“裴爱卿先前算过,开春第二日会天降祥瑞。届时,将我的尸身悬于城墙,鞭尸。”
“除奸佞,迎新帝,你就是百姓眼中顺应天命的开元女皇。”
倘若他的这条命不够重,那他便赌上身後名;身後名仍不够,他就连自己的尸身都能利用。
华淑听着李元牧的安排,心中悚然之馀又有着难以掩饰的庆幸。
她觉得李婧冉当真是自己的福星。
华淑有自知之明,她比谁都清楚,若是没有李婧冉,她恐怕这辈子都斗不过李元牧。
华淑定定看着李元牧半晌,纵然是她这等没那麽顾念亲情的人都忍不住再次问他道:“你想好了吗?”
李元牧朝她颔首,笑得释然,眸中都是亮着光的。
华淑能感受着她这位弟弟是发自内心地开心。
真是个傻子,她想。
在开心什麽呢?
兴许是开心他赌上了自己的一切,终于能换得他心爱之人的一线生机吧。
禁卫军也着实帮到了许多,毕竟飞烈营刚结束一场恶战,衆将领都颇为疲倦。
禁卫军提前肃清了严庚书闯入乌呈皇宫的道路,因此他才能易如反掌地当着裴宁辞和李婧冉的面,干脆利落地把乌呈多位可汗给清理掉。
现如今,李元牧却只笑得温良,对严庚书继而道:
“其二,带她走,别让她亲眼看着我死。”
四目相对,严庚书望着李元牧淡然的神色,久久说不出话来。
恰在此时,馀光里李婧冉也朝他们走了回来,她洗完手後水珠还没干,见他们二人之间气氛古怪,眨了下眼问道:“在聊什麽呢?”
严庚书难得生了几分局促,他扫了李元牧一眼,李元牧却只再次朝他颔首。
这一次,严庚书看懂了李元牧的意思。
他在对他道,拜托了。
严庚书别开视线不去看他,走上前对李婧冉道:“时辰到了,跟我走。”
李婧冉“诶”了声,探了下身望着李元牧,嘴里嘀咕着“他怎麽不去”,却被严庚书敷衍着说“你见过哪国先帝上战场的”给强硬推走了。
李元牧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们,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後,唇边的笑意才缓缓地敛了下来。
他微阖了下眸,不知过了多久,後知後觉地在浓浓的疲倦中感受到了心口的钝痛。
毒性已经在蔓延了。
李元牧感觉浑身都有些重,脑子就像是被灌了铅似的沉甸甸的,连思维都变慢了两拍,像是痛又像是累。
淡粉的针状榕树花伴着树叶落了他满身,像是老天爷在为他盖上一层温柔的薄纱,他倦卧于繁花丛中,心态是平静的。
李元牧一生都在劳心劳力,有意的无意的,哪怕他不刻意去想但大脑依旧在下意识地飞快运转,这些年来也鲜少睡过一个好觉。
天妒英才,老天爷已经让他活到了十九岁,让他遇到了李婧冉,李元牧想他已经知足了。
李元牧全身都针扎般的痛,感受到自己的血液都开始一滴滴冻住,飘渺的心绪不禁赞了句这“凝血毒”当真是名不虚传。
他太累了,也太冷了,他只是很想很想休息。。。。。。
就在李元牧的眼皮要缓缓垂合时,他却忽然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馨香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