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大字只露出了上半部分,下半部分埋进了碎石堆里,那是一个‘极’字。
扶光无视石碑上的刻字,把刀靠在石碑上,背包放到地上,自己也躺了下去,进行短暂的休息以恢复体力。
地下河段里只有水声,在汹涌的水声中,扶光的意识逐渐模糊。
张家有控制意识的训练项目,所有经过训练的张家人对意识的控制强到可怕,非意外意识模糊的情况甚至可以强制一秒清醒。
扶光没有第一时间让自己醒来,这时的意识模糊可以缓解身体的疼痛,在她感觉体能恢复得差不多时,脸颊突然一热,一只手摸上了她的脸。
四周激荡的水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风声和蝉鸣。
扶光没有动,放弃了强制清醒的行为,甚至还有点贪念脸上的温度。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母亲了。
带着薄茧的手从脸颊来到额头,抚平了皱起的眉头,又移到头顶,一下一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温柔又亲昵。
“我们的小阿扶要快快长大,然後回到族里……”
轻柔的声音戛然而止,就连抚摸头顶的手也离开了,扶光心中有些落寞和不舍,身侧的手紧了紧,想擡手挽留,又怕把人惊走,只能忍耐着捕捉四周的声音。
温柔的女人起身离开,不远处多了一道沉稳的脚步声。
“轻点,阿扶已经睡了。怎麽皱着眉?是楼里出问题了?”
“不是,楼里一切顺利,只是族里来了信,让我们带着扶光下个月回去。”
“这麽快?是因为族长的事?”
男女的交谈声渐渐远去,水声和冰冷的水汽袭来,冲散了风声和蝉鸣,扶光睁眼坐了起来,出神地望着人声消失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迷茫和疑惑。
他们是谁?
当这个问话从心中升起时,一股巨大的悲痛在身体里炸开,冲向四肢,破体而出,扶光像泄了气的气球,一下瘪了下去。
扶光屈膝抱住自己,浓厚的悲伤从她身上散开,泪水毫无预兆地从眼眶中流出。
第一滴泪落下,之後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连着一颗往下掉,砸在手臂上,砸在深色的裤子上,和地下水融合在一起。
扶光没有出声,只是表情麻木着,无声无息地哭泣。
这麽快啊,她再次遗忘了对自己很重要的人。
可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扶光没让自己哭很久,五分钟後,擦干泪,背起包,拿上刀,站了起来。
她必须尽快找到黎簇。
黎簇又一次睁开了眼,视野中依旧是一片黑暗,黎簇的眼皮眨了眨。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睁眼,眼皮有没有动,可能他一直都是闭着的吧。
黎簇内心无波无澜地想着。
从缝隙外面荡进来的水一下下拍打在黎簇的脸上,黎簇正一条胳膊被迫举着,一条胳膊扭到身後,身体侧着,整个上半身扭曲着,像个被强行塞进裂缝中的棉花娃娃。
黎簇的脚没有着落点,荡在水中,如果不是肩膀恰好卡住两边凸起的石头,他已经沉了下去。
最初被痛醒时,黎簇还试着分析环境,判断自身的情况,企图自救,但在尝试了无数次後,本就所剩无几的体力消耗殆尽,剧烈的疼痛,低温,失血……所有的一切都让他意识到,他无法自救。
他崩溃了。
渐渐地,黎簇感知不到身体的其他部位,就连疼痛都感知不到了,他全身都处于无知无觉的状态,意识也在折磨下变得麻木。
在水流的拍打下,清醒的意识又开始溃散。
也好,他可以继续回到温暖的房间里了。
那里有暖气,有食物,有光,还有人。
在黎簇彻底陷入昏迷时,一团模糊微弱的光照了进来,在黑暗的地下世界,任何细微的光都像阳光一样耀眼。
黎簇僵硬的脸上开始出现表情,只是表情还没成型,光又消失了。
希望出现又消失,快到像是错觉,黎簇居然没有感到任何的情绪起伏,只是在心内‘哦’了一声,继续回到温暖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