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给一巴掌再说
今日来周府做客的几位夫人的女儿,有礼部侍郎家的卢如意丶大理寺卿家的张琼花丶鸿胪寺大夫家的蒋雯,都指挥使家的杨黎晓。
她们跟着周梨花进到锦绣小院,没走几步就遇着在廊下遇到珠玉熬药。
周梨花看珠玉不顺眼,且又想在这些世家小娘子面前逞些威风,便一脚将那药罐踢开了。
珠玉倏地起身,急道:“好好的,周二娘子做什麽踢这药罐?十二娘今日还没有吃药呢!”
周梨花乜一眼珠玉道:“你嚷什麽?凭你也配和我高声说话?”
南枝听到动静,从屋里出来,见珠玉在徒手收拾地上的狼藉。
那药罐刚熬煮着药,迸裂的碎片尖锐又滚烫,珠玉捡了两块,手上就红了一片。
南枝无视那几位小娘子,更不曾与她们叙礼,径直半蹲下来,递给珠玉一方湿帕,道:“把手擦一擦,先别收拾,待凉了再收拾也不迟。”
此时,卢如意一只脚踩到南枝手边,声音至上往下道:“看来这临州吴家的十二娘也不过如此,看她梳这发髻,早就过时了,连一支银簪都没有,真是太寒酸了。”
这礼部侍郎家卢如意,和刑部侍郎的王芊芊向来交好,未见过吴南枝的脸长什麽样,就对她十分厌恶,今日一见,果然可恶。
周梨花的脚也踩过来,在一旁帮腔:“乡下来的嘛,没见过什麽世面,在乡下耀武扬威惯了,不知道长安城天高地厚,一来就露怯了。”
五人将南枝半围起来,高高在上地俯视吴南枝,眼底轻蔑意味明显,像是找到了一个用于耍玩的猎物。
鸿胪寺大夫家的蒋雯整日跟在卢如意後头,狗腿子似的,惯会拨火起哄,有意刺激周梨花,道:“周梨花,这人要成了你嫂子,你岂不是太可怜了,她身上的寒酸气怕是要过到你身上了。”
周梨花急着反驳道:“我才不要她成为我嫂子,看她这幅病恹恹的模样,成天就是吃药养伤,阿娘说她胎里弱,就怕还没成我嫂子呢,就早早死去了。”
那些小娘子哈哈大笑起来,卢如意掩嘴说着:“周梨花,莫要造口业,她若死了,你阿兄岂不是成了鳏夫?”
周梨花道:“都没成婚了,算什麽鳏夫?她这辈子就别想嫁入我周府!”
都指挥使家的杨黎晓最会隔岸观火,两头倒,见卢如意要拿住周梨花取笑,便顺着她嘲讽周梨花:“这事你又做不了主,干嘛这样大的口气。”
周梨花逞强道:“谁说我做不了主?这个家,我让她往东,她不敢往西。”
卢如意怂恿她道:“那你让她以後别挽这个发髻,别用这个颜色的发带,换用殷红色最好。”
大理寺卿家的张琼花性子懦弱怕事,见状不禁低声道:“她家里才被圣上降罪,父亲叔伯都被发配千里,她用殷红这麽张扬的颜色不太好吧?”
卢如意道:“有什麽不好?又不是真的死了人。”冲周梨花努努嘴:“你且说敢不敢?”
“有何不敢!”
周梨花受了其他小娘子的激将,一把扯掉吴南枝发髻里的玉色发带,南枝发丝抽疼,倏地起身,发丝如瀑般在身後倾泻而下,随着廊下的风飘起。
卢如意打量她脸色,底色苍白脸颊微红,眼眸微朦似有疲态,腰身轻软要倒似的。
她冷嘲:“哼,果然是胎里带病,一副弱柳扶风的做作模样。”
周梨花扬起手中玉色发带,道:“吴南枝,以後不许你用这个颜色的发带,否则我弄死你……啊!”
一个巴掌落到周梨花脸上,不等另外四人回过神来,啪啪啪啪,四个巴掌结结实实,万般响亮地打在她们脸上,一个不落。
南枝扯下周梨花手里的玉色发带,一面挽起发髻一面转身离去,若无其事。
後头五人起步要追,哗啦一下,脚下被什麽绊住了,一个接着一个摔倒在地,十只手在空中扑腾乱晃,十只脚蹬不开反而交缠在一块。
卢如意被压在最底下,怒道:“你们给我起开,这些裙角怎麽绑在一起了!”
她们裙角不知何时被吴南枝缠绑在一块,打了死结,死结里还缠着一块药罐碎片。
五人七手八脚去解开,没几下,手上便全是药罐碎片的划痕。
吴南枝从锦绣小院出来後,径直往後苑的湖心亭走去。
肩上的轻容纱披帛滑落至腰间,她也没有在意,垂下的几缕发丝,拂过她侧脸。
她倚在湖心亭的柱边坐下,趁四下无人之际,悄悄摊开手。
手心里是一块药罐碎片,看着边缘应为罐子底部。
她适才见着这块不对,疑心有异,悄悄捡起藏入袖中。
现在用指腹轻蹭那碎片表层,竟蹭出一抹丹橙色。
嘶……
南枝倒吸一口凉气,背脊发凉。
她识得这是作画常用的丹粉,有毒,如今被人漆涂在药罐底部,历经熬煮干煎,毒性很快会析出,溶于汤药里。
长期服用下去,轻则半瘫,重则身死。
这时节已是入秋,南枝身上还是热津津的,以为是自己心燥,根源竟是在这里。
入周府以来,珠玉一直用这个药罐熬药,所以南枝喝下的第一碗药里就含有丹粉。
入府的第三日,胡生复来复诊,他把脉时只说南枝底子弱,经此内外两伤,需再仔细调理。
他开了和上次一样的温补药方,只是酌情减少了分量,南枝不觉有异。
可那时候,南枝已经喝下六碗含有丹粉的汤药,身为大夫的胡生复至少可以看出有轻微中毒的迹象,脉象也不应该和之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