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京兆府
因路程较远,擡轿的妇人们走走停停,中途会休息一阵,轮换另一班妇人来擡。
花轿内,鲜花的芳香愈发浓郁,掺杂着铜炉的熏香。
南枝坐得无聊,脑袋靠在车壁欲要小憩一会儿,忽地回想起那说书声来。
“使计将美娇娘发卖给一个瘸腿武将……难道是把她迷晕,然後将她塞进武将的军帐里?”
南枝下意识捂住口鼻,并掀起车帘往外呼吸。
无论这说书声是否是某种预兆,她都得时刻保持警醒,毕竟这周府可不是什麽良善之家。
约莫一个半时辰,轿子行到城南门外,再次停下轮换。
妇人们坐在花轿附近歇息,低语交谈,都是些家常话。
眼看时辰差不多了,珠玉催她们动轿,妇人们搪塞几句,珠玉又急催几句。
外头突然一声尖叫:“不好啦!山匪来了!”
南枝意识到不对,猛地起身冲出花轿,脚下没注意,踢翻了熏香铜炉,火星洒在她曳地的百花裙上。
後头,一群匪徒们的嘶吼声伴随阵阵刀响,如山洪般袭来。
妇人们早做鸟兽四散。
珠玉和嬷嬷慌忙拉住南枝,三人一起逃跑。
匪徒们已经赶上来。
他们直接忽略花轿里价格昂贵的熏香铜炉,直奔吴南枝来。
“周府的人不是说新娘被迷晕了嘛?怎麽跑得这样快?”
“没晕又怎样?她一个娘们儿,我们还能抓不住?”
“盯住她!好大一块肉,别让她跑了!”
三个女子再怎麽死命飞奔,也敌不过後边那群恶彪大汉。
南枝只能冒险迂回,折返到花轿前,使劲扯下软纱披帛,丢进那方熏香铜炉里。
歘地一声,轻薄的披帛瞬间腾起火来。
她抄起长柄却扇,将其点燃,作成火把拿在手中,一面往前狂奔,一面用却扇火把将脚下干草燎遍。
现下是秋日,天干物燥,火势蹭地蔓延起来,暂时断开那些匪徒的追杀。
但他们很快找到法子,绕过火堆,从四处包抄着围将上来,嘴里喊着:“捉住那新娘,寨主重重有赏!”
他们不要财物,只要新娘。
南枝将珠玉和嬷嬷往城门方向一推,命令道:“你们去报官!”
“好!”
珠玉听命,在南枝的步步掩护下,撒开腿往城南门口跑去,嬷嬷腿脚不好,也不肯独留南枝一人面对这些匪徒。
南枝道:“嬷嬷,他们的目的是我,你找个地方蹲下躲起来!替我护住妆匣!”
嬷嬷这才点头,蹲在一处半人高的草堆之中,怀里紧紧护住妆匣,里面的月白海珠螺钿盒是十二娘母亲韩月夫人亲手制的。
上边镶嵌的月白海珠原本是坠在十二娘颈间,因十二娘小时候经常含在嘴里把玩,夫人担心她误食,便取下来镶嵌到螺钿盒上。
螺钿盒还未雕刻完成,夫人就难産去世,这方螺钿盒便成了十二娘的执念,总要带在身边。
待嬷嬷躲好後,南枝往另一边狂奔。
那些匪徒发现她调转方向,立马紧跟着追了上去,哪管身後那老婆子去了何处。
珠玉踉踉跄跄跑进城门内,碰见一行身穿皮甲的官兵,来不及分辨是盗捕卒还是护城兵,拦住他们就高声呼号:“快!快!城南门外有山匪!有强盗!”
她拦下的正是离南城门最近的护城武卫营兵。
营兵不紧不慢地将消息传至军帐。
镇北少将军赵时安在帐内与孙副使下棋,听得外头传来的消息,便知是吴南枝遇到了危险。
他脸色霎变,放下棋子,忙命人前往城门外逮捕匪徒,可命令下达,却无人动身,只看向他对面的那位孙副使。
不等他开口,孙副使就上前解释道:“少将军有所不知,此事合不该我们武卫营管,我们乃护城武卫,护的是城内,城南门外属于京畿地方,只需将急报传至京畿盗捕那边就是。”
赵时安急道:“这时候还分什麽城内城外?京畿盗捕远在万年县,等急报传过去,周府那位新娘早就命丧黄泉了!”
孙副使两手一摊,道:“那我们也管不着啊!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现在多管闲事,日後京畿盗捕那群王八犊子追究起来,我们还得和他们扯皮。”
赵时安在军营里没有半点威严,每日上值不过是喝茶下棋,偶尔比试比试射箭,他的命令如同一张废纸,没有人会当一回事。
“你们不去,我一个人去。”
赵时安转动轮椅,碾过地上的碎石沙土,在孙副使与一衆士兵冷嘲热讽的眼神中,快速冲出军帐外。
营门不远处,走来十几个身穿葛布缺胯袍,腰挂短柄横刀,脚着绑腿麻鞋的护卫。
赵时安一眼就看出来,他们是赵府里专管夜巡的亲卫,此前跟在父亲赵岭身後征战多年,身上一堆伤病,从军营里退下之後,一直是赵府出钱给他们看病养伤。
他们对赵府忠心不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