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托在掌心看了看,忽然擡眼:“我好像记得,你之前提过一则话本,里头的情蛊就是这般模样的月白珍珠。”
赵时安不提,南枝竟一时没想起,她倏地望向眼前人,眼中掠过一丝恍然:“你是镇北少将军?”
赵时安哑然失笑:“怎麽又问这个?我自然是。”
南枝想起话本里的情节,自言自语一般道:“里头那位美娇娘,成婚当日进了镇北少将军的军帐,给他种下情蛊……”
她环视周身所处的茶室,声音渐渐低下来,道:“而我如今,进了镇北少将军的府邸。”
赵时安靠近她些许,眼底含笑,声音轻柔:“那你是要给我下情蛊?”
“我连情蛊是什麽都不知道。”南枝蹙眉。
她愈想愈觉得巧合。
话本中美娇娘的命运与她确有几分重叠,皆幼年丧母,皆是家中遭遇水患,又遭未婚夫家背弃,只是她父亲没有被洪水卷走,而是被降罪发配千里,且她入的是镇北将军赵府,并非军帐。
至于那颗化作月白珍珠的情蛊,与她自幼佩戴的海珠形状确实相似。
外边,宋秋又遣小厮前来,说道:“九郎君,夜深了,该回东院安寝了。”
“好,我这就回去。”赵时安隔着屏风应道。
他看着南枝将青竹方汤药慢慢喝完,又仔细嘱咐了伺候的婢女几句,这才转动轮椅行至屏风外。
见赵渝仍端坐在桌案前,不紧不慢地饮着紫笋茶。
赵时安忍不住问道:“长兄,要不一同回去?”
“不顺路。”赵渝头也未擡。
他居南院,赵时安居东院,确实不同路。
赵时安望了望窗外月色,又道:“这个时辰了,长兄还不回院中就寝麽?”
“我不在这个时辰就寝。”赵渝语气依旧平淡。
赵时安一时不知该走该留,只得在原地犹豫,暗自盼着赵渝动身。
然而赵渝却纹丝不动,竟又斟了一盏茶。
赵时安终于忍不住,压低声音道:“长兄,夜深了,十二娘刚服了药,也该歇下了,你在这儿,她怕是睡不安稳。”
“是吗?”
赵渝语气未变,起身後径直绕至屏风後,目光落在南枝脸上,问道:“睡得可安稳?”
南枝能说什麽?她只得低声应道:“嗯,还好,多谢赵府尹关照。”
赵渝的视线在那床厚重的满絮锦被上停留一瞬,眉头几不可察地微蹙,随即移开,问婢女道:“她额头怎的出了这麽多汗,是吃错药了?”
侍立在旁的婢女巧绣吓得连忙跪下,道:“七郎君,奴婢是按着大夫的方子抓药熬煮,不敢弄错分毫。”
南枝见状,忙替巧绣解释道:“没有没有,是这……”
她犹豫了一下,抱怨别人府上的被子太重显得无礼,可此时只能说实话,道:“是这锦被太重,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对于这个原因,赵渝没有露出一丝意外,只淡淡道:“既知锦被厚重,为何不早说?是打算死在赵府不成?”
南枝小声嘟哝道:“我还不至于虚弱到被一床锦被压死。”
後边的赵时安接口解释道:“因爹娘都是武将,习惯用重被,长兄与我是男子,也用重被,所以府上的秋冬锦被大多都絮满丝绵,格外重些,今日时间仓促,下人们没来得及细找。”
扭过脸吩咐婢女巧绣:“去夫人处领个对牌,到库房仔细找找,看有没有轻暖的被褥,给十二娘换上。”
“别别别!”南枝赶紧制止赵时安,道:“真的不必麻烦了,我盖这个就行,若是惊动了府里长辈,反倒不好。”
巧绣忽然想起什麽,怯生生开口道:“奴婢记得妈妈曾说过,早些年七郎君在临州时,有人寄来一卷绮绫蚕丝绵,极轻软却十分暖和,七郎君未曾用过,妈妈每年翻晒时都念叨可惜了,那卷绮绫蚕丝绵如今就收在茶室的箱笼里,若要用,只需套上一层柔绢被套便成。”
“绮绫蚕丝绵?”南枝听着熟悉。
赵时安问她:“十二娘以前用过?”
南枝点头:“临州産蚕丝,我在家中时,盖的被子里絮的就是绮绫蚕丝绵。”
赵渝淡淡道:“去找出来吧。”
巧绣应声而去,很快从箱笼中取出一卷素绫包裹的物事,展开一看,果然是细腻莹白的蚕丝绵,轻软如云。
几人合力将其套入一床柔绢被套中,整理妥当後,给南枝换上了。
赵渝始终静坐在茶桌前,目光虽未刻意投向屏风後,却留意着里头的动静。
待一切安排妥当,他才缓缓起身。
“走了。”他对赵时安淡淡道,说罢便先行向外走去。
赵时安连忙推动轮椅跟上,离去前还不忘回头望了南枝一眼,说道:“你好生歇着,明日再来看你。”
“好。”
南枝将身子往新换的绮绫蚕丝绵被里缩了缩,感受着这份难得的舒适,轻柔温暖,果真丝毫不压身,和家中用的一样舒适。
这一日的波折让她身心俱疲,此刻终于能够安心歇息,她望着那枚枕边的月白海珠,不觉间眼皮渐渐沉重,很快便沉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