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奸夫
刑事房前,擡花轿的一衆妈妈们已经受审出来,双手都上了木枷,路过吴南枝身边时,怒目望向她,南枝也不受这窝囊气,擡眼狠狠瞪了回去。
推官杨承文走过来,先领赵时安到正堂去,简单问了几句话便请他自便。因城南军营的士兵前来问事,赵时安与南枝告了一声退,跟着那位士兵往军营上值去。
後有一名典吏出来,领廊下的吴南枝进去。
杨承文坐在正堂上,从案上一沓卷宗里抽出吴南枝与周府的那一份来,案子交由赵府尹审阅判定,但问话取证这些事,还是得由下边的推官去做。
他拿笔蘸墨,循例问吴南枝:“你可是临州吴家十二娘吴南枝?”
南枝回答:“民女正是吴南枝。”
“在下京兆府推官杨承文,今日就你诉周府雇凶杀人,并周府诉你与奸夫私奔一案,依律对你问询……”
杨承文正要问话,旁边有另一个推官过来,在他耳边小声道几句,说牢狱里有案犯撞墙自戕,好几个差吏都拦不住。
杨承文脸色苦下,搁下笔来,皱眉道:“我去看看怎麽回事。”
那位推官指了指吴南枝:“这里要怎麽处置?”
案犯自戕是大事,得及时解决,杨承文点了点卷宗,对那推官道:“这个案子涉及三司使,赵府尹回来要过问,你按照录簿上的话,简单问她几句来龙去脉,一一记下就行。”
说罢,杨承文跟着几个差吏往牢狱方向去了,留下那位推官与吴南枝在刑事房正堂。
那位推官先自报了姓名:“在下京兆府推官谢伯忠。”又依照录簿上的话,问她昨日发生的事。
吴南枝一五一十地如实告知,有些问题反复来回地盘问,她只能重复叙述。
她在临州衙门里听过推官审案,经常是一个问题问好几遍,以此确认前後供述是否有矛盾之处,所以无论谢伯忠问多少次,她都从容应对,没有一丝不耐烦。
且她此时的心思不全在应付推官的问话上,还分了几分心思在想马车上的那个梦境,什麽赵府尹什麽周洛衡先放在一边,她唯一想探究是里头那句:“当初是你哭着求着要嫁给我,如今你父亲家人平安回来……”
吴南枝知道自己有些臭脾气,向来自傲,无论对方是谁,自己都绝不会低三下四哭着求着嫁给他,可若涉及到父亲的性命,她不仅会放下自尊,连性命也会放下。
流放千里之前,父亲就曾说过,要南枝自己好好活下去,等他回来,父亲为官数十载,有他的行事手段与自保能力。
南枝从未怀疑过父亲能平安回来这件事。
而这个突如其来的梦境,悄悄点破了她埋藏在心底的不安,如鸡蛋壳上裂开了一道小小的缝隙。
桌案前,谢伯忠手上的笔写得飞快,语速也越来越快,眼睛死命盯住她,厚厚两瓣嘴唇上下翻飞,再次问她昨日几时醒来,几时梳妆,吃了什麽喝了什麽,上花轿时看到了什麽,路过了哪里,和谁说了什麽话等语。
谢伯忠:“什麽时候看到那群匪徒?”
南枝:“花轿在城南门外停下歇息的时候,听到匪徒……”
谢伯忠立即打断她问下一句:“匪徒从哪个方向来?”
“从西侧的矮山……”
“见到那群匪徒後为什麽又折返回到花轿里?”
“为了燃起火驱退……”
“是不是早就和奸夫商议好了,回到花轿里好让那群匪徒抓住,顺势带你离开?”
南枝瞬间从忧心父亲的思绪里拉扯回来,这是审问当中最常见的陷阱,说是与不是,都将成为承认有奸夫的证词。
谢伯忠没有给她任何思考的时间:“吴南枝,如实回话!!否则本官将动用木枷上刑!”
吴南枝扬起脑袋直视谢伯忠:“没有奸夫!我吴南枝与那群匪徒素不相识!”
谢伯忠气愤地拍下惊堂木质问她:“那群匪徒指认你和他们相熟,这你作何解释?周府那一衆妈妈们也都说你能指使那群匪徒去追杀她们,作何解释?就连你身边的陈珠玉也说你早与外头的奸夫相勾结,这又作何解释?”
匪徒可能污蔑她,周府那些妈妈们也可能给她泼脏水,唯独珠玉不可能说这样的话,这谢伯忠这是有意诈她。
南枝冷笑:“谢推官这架势,是认定了我吴南枝有奸夫?”
谢伯忠用手中的笔指着她:“是本官问你话,不是你问本官。”
吴南枝最厌恶别人指着自己的鼻子,她怒目而视,向案前走上两步,道:“奸夫乃是……”
听她这几个字,谢伯忠如获至宝,生怕错漏了什麽,赶紧在录薄上记下她的话,就连吴南枝正凑近看着他动笔,也顾不得赶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