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玛不像其他小孩儿,发现事态有疑,便要大声嚷嚷半天,势必问个明白。
相反地,她注意到了二人间微妙的电流,很懂事地绕过了这个话题。
“听,当然听。小白玛说到哪儿了?”
“说到酒啦!——这酒,是我前两天去镇上卖羊,用羊换的!”
乔韫躺在林听怀里,不多时便涌上困意,但仍强撑着精神回道:
“用羊换酒?太亏了吧。”
白玛将嘴一撇:“是吧?我当时牵了羊,要去换钱,结果收羊的大叔非得说,我牵羊去换他家的酒!一边说,还一边把我的羊牵走了,我力气没他大,抢不过他,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哭!
“大叔这才着急了,拿起瓶酒就往我怀里塞,说:你要的酒,给你!别在我这里哭,我要做生意!
“我就说:我才没有要换你的酒,我要钱!一头羊羔五百块,我们说好了的!
“他还想赖账呢,可卓玛阿姨看见这边了,就赶过来,说:多吉!你这个不要脸的,连小孩儿的钱都骗。哈哈哈……
“然後,卓玛阿姨一边骂,一边替我抢回了羊羔。我问卓玛阿姨:这酒怎麽办?你猜她怎麽说?
“她说:什麽怎麽办?这酒是多吉大叔送你的,你拿回去吧!”
没有人搭话。
回应白玛的,只有乔韫绵长的呼吸声。
白玛敛起笑,小声问:“她睡着啦?”
这话明显是对林听说的。
可林听却没给白玛一个眼神,只淡淡点了个头。
“那你把她放下吧,我把炕上收拾一下——我这里只有一张炕,得委屈你们和我挤一挤了。”
说着,白玛就要凑上前,像要帮林听安顿乔韫。
“不用,”林听立马应道,“她觉得这样舒服,就让她躺着吧。我今晚不睡觉,正好替你看着羊。”
人哪能一整晚不睡觉呢?
白玛伸出的手顿了顿,见林听神色淡淡,不像在开玩笑,还是将手收了回去。
她将桌上的餐食收好,在一阵被特意控制了音量的叮当声过後,白玛“噗”地一声吹灭蜡烛,爬上炕,蜷缩在小小的一角。
“明天,如果雨停了,我就要去镇里继续卖羊,你们能捎我一程吗?”
“嗯……”乔韫应该不会拒绝。
“可以。”
屋内又回到一片黑暗。
屋外,雨仍在淅淅沥沥下着。
林听垂头,注视着乔韫的睡颜。
作为实验体,他的夜视能力要比寻常人强出许多,在这样的境况下,他甚至能看清乔韫的睫毛颤动。
他勾起一个稍显无奈的笑。
原来,乔韫也会听着故事睡着。
林听很喜欢听故事。
当然,他只在小时候,听林照讲过故事。
林照总给他说骑士救公主的戏码,但,她也会说:这些童话真没意思,公主永远是受困的,骑士永远是无敌的,就不能有骑士一样的公主吗?
林听遇见乔韫时,年纪不大,刚满六岁,正是满脑子童话的年纪。
只需一眼,林听便认定,他找到了“骑士公主”。
公主会带着她的骑士,逃离高塔。
他等到了。
他和乔韫短暂地相处过三个月,不,准确来说,是三个月零七天。在这段时光後,林听又等了十五年零二个月,才等到以“礼仪老师”身份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乔韫。
乔韫实在不会僞装,他早就看出来,乔韫是行为分析师出身。
所有人都默认,行为分析师等于骗子。
不是这样的。
至少乔韫不是这样的。
乔韫从来不屑于僞装自己的心思,她是因为太诚实,才被人认定成“无时无刻不在骗人”的。
她怎麽可能是骗子。
林听的手指攀上乔韫侧脸,缓缓滑到她耳後,捏住那枚小小的信号干扰器。
乔韫,绝不是骗子。
——然後,将其摘了下来。